第22章第22章陆什走的那天,……
陆什走的那天,落日西坠後,毫无预兆地又下了一场大雨。
车子穿过阴沉沉的漆黑雨幕,一回到医院,贺开便又发起了高烧,烧到半夜意识昏沉,却还紧攥手机等待着陆什的回信。
十几个小时迷迷蒙蒙的梦境後,他收到了陆什报平安的消息。
-“已安顿好,和同学同行,互相照应,一切顺利,不必挂念。”
-“您好好养病,照顾好身体。”
耐心,细致,面面俱到,但是收尾句。
贺开知道对方的信息为何这样细致,把一桩桩丶一件件都交代清楚了,往後就不必再联系了。
但贺开怎麽可能不回复。
这次生病身体亏损太多,医生建议用温养的药物,起效便慢,于是他反反复复低烧,撑着烧得胀痛的脑袋,艰难地敲字回复,打完删,删完打,好不容易发出去,果然没有收到回复。接下来的一周他都昏昏沉沉,短暂的清醒间隙里发了无数的消息,全部石沉大海。
最後的侥幸也被浇灭,他知道,陆什彻彻底底离开了他的人生,将他抛在身後,十年来的情分连本带利打包送还,再无回头的可能。
陆什离开的第七天,生理性依赖的极限被打破,浑身像被无数蚂蚁啃噬。贺开抱着手机,浑浑噩噩地发了无数消息,文字,语音,他渴望对方的声音像候鸟渴望春天,像瘾君子等待解药,渴望一场饮鸩止渴般的短暂欢愉,即使欢愉後是更深的痛苦。可他仍然没有收到任何回复。
他甚至期盼着陆什把他删除丶拉黑,这样说明陆什烦了他。可是,没有,什麽也没有,孤零零的聊天框,展现的只是浑不在意的冷漠。
爱的反面从来不是恨,而是漠然。
陆什连厌恶都不愿给他,因为从来没有爱过他。
在思念如疟疾般发作的那些深夜,贺开让医生给了安眠的药物,在药物的作用下勉强合眼睡去。
等养好身体出院,已经是半个月後,他带走了床头那束枯萎的马蹄莲。
那是陆什离开的前一天,他在空无一人的病房醒来,急匆匆地下床想找人,却带倒了输液架,被玻璃碎片划破了手背。
护士为他包扎时,陆什拿着几枝带露水的马蹄莲进来,扫了一眼满地狼藉,并未说话,只是仔仔细细地把花枝插入床头的天青色汝瓷花瓶,一枝,又一枝。然後平淡地问他,要不要出去走走。
是有心还是无意,他分辨不清。
半个月,即使在高烧不退的那些日子里,他依然认真剪枝丶换水丶养护,可马蹄莲依旧凋零枯萎。
近二十天没回过家,家里依然是除夕夜的模样。账单,银行卡,戒指,三样东西原封不动地摆在桌上,目光一接触,贺开瑟缩了一下,立刻挪开目光,打电话让钟点工来收拾家里。
钟点工在楼下收拾时,他坐在书房里,翻看聊天记录。
病中浑浑噩噩时发的消息,每一条都软弱不堪,可笑至极。
-“如果我死了,你会来参加我的葬礼吗?”
-“我以後不会谈恋爱了,也不会结婚,只能孤独终老。”
-“你如果和别人谈恋爱了,千万不要告诉我,我真的会死。”
……
……
……
诸如此类,种种绝望的呓语。
贺开把手机扔回桌上,掩着脸深深地叹了口气。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他全身心投入工作,工作状态中的他刀枪不入。可深夜回到家里,任何东西都能令他触景生情。
同款的牙膏,在他强烈要求下买的情侣牙杯和牙刷,同款味道的沐浴露,那扇窗户……那天他们曾在窗户前温存,还有无名指上的素圈。一桩桩,一件件,每一件都能让他的心脏痉挛疼痛,原地颤抖失神。
书房的抽屉里有一份报告,是骨科李医生上周抄送给他的,他被近乡情怯的复杂感情缠绕,一直没敢打开。
“贺总,你弟弟谈男朋友了?那天有个留卷发的小年轻陪他一起来的,两人看着关系很好的样子。我知道现在的小年轻玩得很开,男的和男的也能谈,但亲眼看见,这还是第一次,哈哈……”
贺开当然知道陆什与谁同行,交换项目的同学名单丶出发航班号丶学校安排的住址丶舍友分配,以及一切一切的细节,他都了如指掌。这本就不难查到。
他猜测陆什与那人一同走进登机口,猜测两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在无课的夜晚挨在沙发上看同一部电影,猜测陆什迫不及待地开始又一段感情,在异国他乡,在浪漫的城市,与一个年轻的人,一个比他年轻许多岁的人。猜测……
两斤白酒与无数的工作,勉强压下那些猜测,他装作没有看见过那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