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陆什道:“行。”
贺开松了口气,至少,还有下次,还能再见一面。还有时间,他慢慢想办法,他会冷静下来,会想出办法,一定会的,会的……
回到酒店,贺开辗转反侧到两三点,毫无睡意。他来到卫生间,镜子里的人眼里布满红血丝,神情憔悴痛苦,一副遭受了巨大灾难的模样。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睡着,索性驾车去了陆什的楼下。
依然没有来电,他顺着楼道一级一级往上走,黑暗中只有穿堂的风声与他绝望的心跳声。透过窗户他看见月亮,一小弯如银鈎似的,被云遮住,只凄凄惨惨露出个小角。空气也是冷的,一呼一吸间,他似乎踩到了冬日枯草尖上覆着的寒霜。
贺开走到了陆什的房门口,在楼梯坐下,一根接一根的抽烟。
他烟瘾并不大,累的时候会抽一两根缓解疲惫,胃不舒服时也会用尼古丁稍微压一下,此外便很少抽了。过去交往时,陆什不喜欢他抽烟,抽烟後他不被允许接吻。那时候他自律极了,就算一整周不抽,也不会有多难捱。
这样一根接一根的抽烟,只有两回。一次是知道了陆什被压在废墟下的那晚,一次就是今天。
地面的凉意渗入四肢百骸,贺开裹紧外套,颤抖着手点燃了烟盒里的最後一根。他缓缓吐出一口烟雾,弯着腰一个一个捡起地上的烟头,放入空烟盒。
面前是那扇关闭的房门,他撑着额头一动不动地坐着,就像一尊绝望的雕像。
早上八点,开门声响起。
一整夜都处于极度的紧绷中,大脑神经不堪重负,细微的动静传到耳膜,如同雷震,立时将贺开从半昏半睡的糟糕状态中震出。
陆什单肩挎着书包,嘴里叼着一袋奶,关门的动作顿在半空,略带震惊的眼睛与贺开通红憔悴的眼对上了。
“你怎麽了?”陆什换了手拿牛奶,皱着眉走到他身前。
好消息,没有称呼“您”,坏消息,也没有叫他哥。贺开的一颗心在他这里不上不下地煎熬,生不如死。
“我……”一开口才发现嗓子哑得厉害,难听极了。贺开连忙清了清嗓子,“昨晚走得匆忙,有些事情忘了和你说,就一早赶过来了。你是要去上课麽?”
他暗中撑了一把地面,却没能站起,只好不动声色地继续坐着,仰头看着面前的人:“可以耽误你几分钟吗?”
陆什道:“进屋说。”
“不用,很快的,就几句话。”
贺开从随身的袋子里拿出一本小册子递给他:“小崽,你上周说在考虑读研,但没有确定学校和专业,我让人收集了一点资料,很详尽,你有空可以参考一下。如果有感兴趣的学校或者专业,我们也可以一起实地去看看,要是你……”
要是你还愿意理我的话。他把话吞了回去。
“你年後回国,辅修的中医课程里有实践课,但是平日里跟诊机会很少。我刚好有个朋友开了家中医诊所,你可以去他那里实地学习,结束後让他开实践证明。”
陆什皱眉看着他。
贺开又拿出一份文件:“这个是你名下的一份信托基金,从我们认识的那年开始,我每年都往里投资一笔钱,到现在十一年了,本金与收益都很可观。现在把它交给你,卖掉或者请人打理都随你乐意。你不能拒绝,我做过公证了,这就是你的。”
他得做好最坏的打算,那就是陆什将不再见他。他得把之後的一切安排好,把能给的都提前给了。
纹身暴露了,他在陆什眼里,是一个满嘴谎言的诈骗犯,只想着一晌贪欢。
可……并不是的。
他是认真在当哥哥的,从头到尾,都很认真。
陆什把瘪下去的牛奶袋子丢入旁边的垃圾桶,问他:“你来多久了?”
贺开低着头,眼眶泛酸,低声道:“就刚刚才到。”
额头一热,被手背探了探温度。贺开僵了僵,那只手又把他从地上拖起来。
“你进屋去睡一觉。”陆什看着他,“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