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你,全都是因为你。”
嘶吼声带着绝望的癫狂,世子那张曾经骄纵跋扈的脸,此刻扭曲得如同恶鬼,死死瞪着眼琴师。
“要不是你,她怎么会,怎么会逼我父亲废了我的世子之位,我完了,我彻底完了,都是你!你这个祸水!贱人!”唾沫星子混着浓重的酒气,喷溅在琴师苍白的脸上。
琴师被他拽得微微踉跄了一下,却没有挣扎。
他抬起手,动作很轻,又无比坚定地,拂开了李盘那只几乎要将他衣襟撕裂的手。
“李公子。”他的声音沙哑,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我已是个废人了。公主殿下想如何,便如何吧。您又何苦来寻我的晦气?”
“废人?”
世子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荒谬的笑话,猛地爆出一阵尖锐刺耳的嗤笑,带着刻骨的怨毒。
“哈哈哈哈,废人?你装什么可怜!她为你做了什么,你当真一点不知。”
他逼近一步,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钉在琴师骤然僵住的脸上。
“她为你,自请贬为庶民。”
琴师的身体猛地一震!那双枯井般的眼眸深处,骤然掀起惊涛骇浪,自请贬为庶民。
“还有那个李生。”
世子的声音愈尖利,带着报复的快意。
“你以为她真瞧得上那酸腐书生,她结交他,不过是为了让你安心,让你这蠢货不必再因身份悬殊而自苦!她做戏做得自己都呕血,就为了让你这没心肝的东西能开心些。”
仿佛一道惊雷在苏寻欢空茫的识海里炸开,自请贬黜,结交李生是做戏,为了让他安心?
在这一刻,那些真相化作无数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他的心脏,痛得他瞬间蜷缩了身体,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几乎要抠出血来。
错了,全都错了,他以为的舍弃,竟是如此惨烈的牺牲。他以为的移情,竟是如此笨拙的成全。
“不,不可能。”他失神地喃喃,声音破碎得不成调。
“不可能?”世子看着他瞬间失魂落魄的样子,脸上扭曲的快意更甚。
“你去问她,问问她值不值。”
值不值?
这问题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琴师灵魂都在颤栗。
他猛地抬起头,像一支离弦的箭朝着公主府的方向,素白的衣袂被疾风卷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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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府邸的后园,雨后的空气带着泥土和草木的清新。几竿翠竹掩映下,一袭素色常服的公主正与李生站在小池边。李生神情局促,似乎在解释着什么,欣荣面色平静,只是偶尔微微颔。
踉跄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园中的宁静。
两人同时循声望去。
一道身影疾冲而来,琴师出现在竹径尽头,他跑得太急,髻散乱,几缕湿黏在苍白的颊边,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大口喘着气。
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直直地钉在公主身上。
李生被他这副模样惊得后退一步。
欣荣看着突然闯入的琴师,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她并未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琴师的目光掠过李生,最终又回到公主脸上。他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
他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停住,喉结艰难地滚动了几下,才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嘶哑破碎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带着孤注一掷的颤抖。
“殿下。”他望着她,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绝望和最后一丝微弱的希冀,“您曾说草民是您的人。”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卑微的祈求:
“这话如今,可还作数?”
园中一片死寂。只有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
公主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眼底似有暗流汹涌。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红唇轻启,吐出的指令却冰冷得不带一丝情绪:
“把衣服脱了。”
“什么?”琴师猛地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
“脱了。”公主重复了一遍,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目光转向一旁早已目瞪口呆的李生,“李公子,请回避。”
李生如梦初醒,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公主,又看了看僵在原地的琴师,嘴唇动了动,终究什么也没说,匆匆行了一礼,几乎是逃也似的退出了园子。
竹影摇曳,只剩下他们两人。
琴师的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他看着公主那双眼睛,耻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灭顶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