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施老头的反问,夷光轻轻摇了摇头,晨光透过窗棂,映照着她沉静的侧脸。
“不知。吴国提出了什么要求?”
范少伯向前倾了倾身,声音低沉而清晰。
“吴王夫差在石室羞辱越王之后,要求越王勾践,携王后一同入吴都为质,亲自侍奉吴王,以示臣服与请罪。”
携妻为质,屈身事敌。
夷光听到这句话,心头莫名一悸,仿佛有什么尘封的东西被撬动了一下。
她怔忡片刻,一句从未听过却仿佛镌刻在灵魂深处的话语,不受控制地低喃出声。
“素来是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她的声音很轻,却如一块巨石投入死水,在小小的房间里激荡起无声的骇浪。
施老头和范少伯同时愕然,目光惊疑地定在夷光脸上。
就连夷光自己,也被这脱口而出的话惊住了,清澈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迷茫。
施老头花白的胡子微微抖动,试探着问。
“莲莲,你,你是觉得,越君应当自刎殉国吗?”
夷光迅敛起那片刻的失神,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她垂下眼睫,避开师傅探究的目光,声音平稳无波,
“我只是说我自己的想法。至于越君有何打算,自有其深意,非夷光一介草民所能揣度。”
她抬起眼,目光在施老头和范少伯之间流转,反问道。
“那师傅,师兄,你们觉得呢?越君该去吗?”
范少伯接口,语气带着谋士特有的冷静与权衡。
“活着,忍辱负重,才能积蓄力量,等待时机,反败为胜。不是吗?”
他的目光紧锁着夷光,像是在审视她,又像是在说服她。
夷光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目光太过通透,让范少伯竟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的心思无所遁形。
施老头咳嗽一声,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他脸上皱纹更深,带着一种近乎不忍的沉重。
“莲莲,越君已经决定接受吴王的条件,入吴为质。”
他顿了顿,呼吸似乎都变得艰难,目光复杂地凝视着夷光,仿佛接下来的话难以启齿。
范少伯适时地接过了话头,声音里带着一种蛊惑般的决绝。
“只是,我们并非没有机会,一个复国的机会,一个雪耻的机会,而这个机会。”
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就在你的身上,师妹。”
终于,还是摊牌了。
夷光听完,脸上竟没有丝毫意外的神色,她只是极淡地牵动了一下唇角,语气直白得近乎残忍。
“让我去吴国,是接近夫差,套取机密?还是以色惑君,令他沉湎酒色,荒废朝政,成为如纣王一般的亡国之君?是这样吗?”
施老头被她的直白噎得一时无言。
他一直知道这个小徒弟聪慧异常,却不想她竟敏锐至此,将这最残酷的谋划,如此轻描淡写又精准无比地剖开。
范少伯眼中则是毫不掩饰的惊叹。
眼前的少女,不过十四年华,却已如匣中蕴养多年的宝剑,虽未完全出鞘,但那凛冽的寒光与待的锋锐,已令人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