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着他们在这儿吵了这麽久,人家“小两口”早就私定终身了?
这时候,沈父率先反应过来问:“你不想读书了?”
沈温书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书得读,人也得娶。
林灵看着他的神色,知道他在为难,转身对衆人道:“我可以等他,反正我也看不上别人!”
“死丫头!你知不知道他这一走什麽时候能回来?!”
林灵信誓旦旦道:“我相信他,不会让我等太久。”
于是,经过这一场闹剧,沈温书还是走了。不过他这一出去才发现,他读书哪是算什麽厉害的,不过是在村子里看的过去罢了,除了村子什麽都不是。
他考取功名失败了,偷偷摸摸地回到家,不知道该怎麽面对林灵。林灵一听他回来了,却没去找她气不打一出来,直接“踹”开沈家大门来“绑”人。
在林灵的强烈要求和感化下,两人终于拜了堂。成亲後,沈温书一边干着农活,一边在私塾教书,林灵也时不时就来田里帮忙,虽然被沈温书多次说教,仍是坚持不懈地来。
两人这麽过着,日子也算丰润,过得不错。沈青冥的到来,更是让这个家活色生香。
只是……
俗话说,福过灾生。
在沈青冥出生的前一年,村子出现了罕见的大旱,整片天空里寻不到半片云,毒日头悬着,把地面晒得干得裂开。那年的收成很不好,却在深冬连着下了好几场雨,本以为第二年会好些,但是却更加糟糕。
村口的老树叶子落了大半,河沟与池塘也是干了个彻底,田里种着的稻禾和麦子全焉巴儿地站在地里。日子越发难熬起来,家家户户的粮食逐渐见底,竈上煮着的只有清亮得能照见人影子的野草汤,小孩饿的直哭,大人们坐在门槛上往後泽光秃秃的天叹气。
没有人知道,为什麽这一年朝廷的赈灾迟迟不来。
营养跟不上,林灵没有什麽奶水,沈青冥还太小吃不了别的,幸好家里还有些杂钱,沈温书说要去隔壁村子看看能不能买点粮食回来。
他这一走,就是数个月,村子里却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人被逼到极致,会做出平日里如何也想不到的事。
村民们只知道很饿,很饿,他们想要吃东西,村子在大山里,出不去,便只能在村子里找。
但是村子里还有吃的吗?有吗?
村子里只剩下了……人。
孩童和女人的肉是最嫩的。
……
沈温书没有想到几个月前的最後一面竟是永别,等他再回来,家中空无一人,被洗劫一空。
意识到什麽後,他发了疯似地在村子里找人,抓着一个人便问有没有看见他的妻儿,人们只把他当傻子看待。
沈温书拖着笨重的步子来到了村子最後一处——集市。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和腥臭,原本卖粮食的摊位现如今摆着肉,血淋淋的新鲜肉块被堆放在一旁,血水偶尔滴落在干裂的地面,瞬间渗进缝隙消失不见。
沈温书看见了什麽,猛地拨开人群,他死死盯着摊位上那截挂着的手臂,那手背上有一道疤,是当年林灵翻墙找他手上留下的……
沈温书腿下一软,瘫倒在地,目眦尽裂地怒吼一声,大喊道:“你们怎麽可以!那是人啊!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摊主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半晌才蹲下身,道:“你是林灵家的沈温书?”
沈温书猛地抓住他的领子,想要揍他,却没有力气,他何尝不是饿了不知多久了呢。
摊主轻轻一推,他便倒了,“沈温书,林灵可不是我杀的,她是自己自愿的。”
沈温书一听,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为什麽!”
“因为你们的孩子。”摊主不轻不重道,“她用他自己换了些孩子的吃食,约定半年後若是你还没回来,孩子便也归了我。”
沈温书陡然站起身,浑浊的眼睛里突然迸发出光,像是快要熄灭的柴火被溅起点点星火。
“孩子……青冥……还活着……”
“在哪儿?”
“家。”
他踉跄着爬起来,不管不顾往家里跑,直到听到家中传来的极轻的呜咽,沈温书才循着声音找到了被藏起来的沈青冥。
一岁左右的沈青冥嘴角糊着一点米浆,怔怔地看着他。
沈温书“咚”地一声跪在地上,紧紧抱着他,感受着怀里温热的小身子,眼泪终于忍不住砸在沈青冥头顶。
他还不能死,沈温书告诉自己,林灵给他留下的孩子还活着,他便也得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