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光辉不适应贺清舒的沉默,便凑到他身边找话说。
“没什麽,就是祝我平安。”贺清舒看着汽车卷起的烟尘,亦如雨夜轮胎压过的银色水蛇,“老罗,海平哥怎麽样了?”
“他们在军区医院,我们也要过去的。”
汽车疾行,一路无言,等到了军区医院,见到罗明和周海平,两个人的心才终于落下了。
罗明和周海平比他们早些送进医院,已经做过全身检查了,索性二人并无大碍,罗明的胳膊虽然骨折了,但还不至于落下残疾。
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军区护士包扎的时候多看了几眼贺清舒的姓名牌,有些惊喜的问道:“你就是贺清舒,百京过来的。”
贺清舒有些疑惑的点点头,显然他并不认识後方的护士,若是前线的军医也许还能跟他有些交集。
“你是采薇姐的妹夫对不对,采薇姐离岗之前特意嘱咐我们多照顾你,可是你一直在前线我们也遇不见你。”
妹夫?杨采薇有妹妹?
一向愚钝的贺清舒此刻却飞快的捋顺了人物关系,他红着一张脸点点头。
“你爱人给你写了好多好多信,之前在後方另一个据点,可惜前几天被炸毁了。”小护士一脸惋惜的哀叹道,“鹏城寄来的,邮票都特精致,可惜了。”
贺清舒呆愣了片刻,有些心疼那些被炸毁的信件,但很快心底被幸福满溢,整个人也像是醉酒一样飘飘然起来。
在这种生命很轻的地方,有人惦记着真好。
他的荣哥,仿佛天生就是要来爱他的。
“采薇姐说你们刚要结婚你就来前线了,她妹妹一个人守寡好可怜的。”
看起来杨采薇之前在後方人缘很好,刚知道他是杨采薇的妹夫,就有好几个小护士围过来,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你们是怎麽认识的啊?”
“采薇姐的妹妹是不是很漂亮啊?”
“她真的是留洋博士麽?”
小姑娘的八卦心起,吵闹程度不亚于树枝上乱叫的鸟,最後还是护士长看不下去了,将这群好奇的小鸟统统驱散。
一旁的刘光辉看着被女人团团围住的贺清舒,心底有些艳羡,趁着人群散进扯了扯贺清舒的衣角问道,
“老贺,现在女人都喜欢你这样的麽?我要是学学你回老家是不是就能娶上媳妇。”
贺清舒欲言又止,心底暗想你可千万不要学我,学我那可是真的断子绝孙。
百京郊区,废弃硫磺厂後的小树林里好像终年阴冷,再热烈的阳光也照不进这片浓密的林,贺清仲提着两大包纸钱来到那棵最粗壮的树下,擡头看着那毫无遮蔽而直射下来的阳光。
那树已经要死掉了,树枝已经不长叶子,树干已经也失去了水分,开始慢慢萎缩了,整棵树像是伸出了巨大的爪牙,耗尽最後的气力向着天空示威。
这一切当然要归功于贺清仲。
那日的一袋黄金并不是全部的赃物,上面就下命令继续挖,可惜最後挖断了树根也不见半点金子了。
那些金子早就以各种渠道转运出去,转到了哪里恐怕只有那四人才知晓。
可惜了这棵树,长这麽粗壮得需要几百年啊。
贺清仲颓然的坐在枯树下面抽着烟,他依旧是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贺队长,不,应该是贺副局长,
只是这段日子的他更像是一个没有情感的执法工具。
他一边抽烟一边擡起右手,盯着无名指上那抹纯洁清透的绿出神。那抹绿,很像一个人的眼睛,那是一朵娇嫩花,那是一朵需要他呵护的花。
他知道自己这段时间是怎样行尸走肉的活着,是那朵花带走了他的鲜活。
最後一口烟深深的吸进肺里,头脑仿佛清明了半刻,他拿起纸钱,可打火机明灭了半天却舔不到纸钱,他木然的擡头有些疑惑。
今天没有风啊?
贺清仲疑惑了一会,像是想明白什麽似的,从烟盒了拿出三根烟点燃,插进干裂松散的泥土里,那烟燃得极快,不多时就都化作烟雾散进树枝里。
这一次,火舌很快的点燃了纸钱,大火贪婪的吞噬着纸钱,像是下面有人在争抢,
“老兄,要烟抽你直接说啊。”贺清仲一面往火焰里递纸钱,一面笑出了声,
“别抢别抢,真是抱歉最近事多,才有空给你们烧纸,以後一定准时。”
火焰果然平稳下来,一阵微风抚在贺清仲的脸上,像是一双手抚摸过他的脸颊,身後巨大的枯树上面站着几只鸟,张开嘶哑的喉咙发出哀鸣。
仔细数来,一共四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