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夕
新历三年,隆冬。
寒风卷着冰粒,抽打在断壁残垣间,发出呜咽般的呼啸。曾经繁华的都市如今只剩下钢筋骨架,如同巨兽的尸骸,在灰白的天幕下静默地腐朽。
陈星瑶站在一座倾颓的大厦旁,任由刺骨寒风撕扯着她的衣袂。她身上那件深灰色防护服已经破损多处,露出底下纯黑色的内衬。左手手臂上一道新鲜的伤口还在渗血,她却毫不在意,只疲惫地靠在一根石柱旁,静静地等待着陆屿的到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糊与血腥混合的气味。那是一只十阶雷火双系丧尸王,统领着数以万计的中低阶丧尸,更有十馀只九阶的高级丧尸拱卫身侧。即便是陈星瑶和陆屿这样身经百战的十阶异能者,面对那乌压压的一片,也难免力有不逮。
陈星瑶缓缓吐出一口白气,感受着体内几近枯竭的异能。
方才那一战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量,若非陆屿在关键时刻以雷霆之势撕裂了丧尸王的防御,恐怕此刻站在这里的就不会是她了。
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陆屿的身影从废墟的阴影中走出,他身上的特制作战服同样破损严重,右肩处甚至能看到焦黑的雷击痕迹,估计是丧尸王临死反扑留下的。
“都清理干净了。”陆屿的声音有些沙哑,他走到陈星瑶身边,目光落在她手臂的伤口上,“你的伤口……”
陈星瑶轻轻摇头:“皮外伤,不碍事。”高阶异能者身体恢复速度远超常人,这样的伤口不出半日便会愈合。
她擡眼看向陆屿肩头的焦痕,“你的伤更重。”
陆屿没有接话,只是从空间里取出消毒药剂和绷带,动作娴熟地为陈星瑶处理起伤口。三年来,这样的场景已经重复了太多次。
就在这时,一根郁绿的藤蔓慢吞吞爬了过来,细嫩的藤尖上正卷着一块能核碎片。那碎片通身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液态流动质感,在昏暗天光下折射出迷离的光晕。
陈星瑶接过那块能核,下意识探察起空间中那片白羽,却只见到一片无声湮灭的光点,她这才反应过来——
这就是最後一块能核了。
“快要结束了啊……”她凝视着掌中银白的晶体,心里难得升腾起一股迷惘。这迷惘沉甸甸的,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这三年来,收集能核丶终结末世是她唯一的信念。可当这个目标真的近在眼前时,她却不自觉地害怕起来——末世,真的会如此轻易地画上句号吗?
陆屿包扎的动作微微一顿。他擡起眼,那双总是沉静如寒潭的眸子,此刻清晰映照着能核流转的微光,也映着她脸上罕见的迷茫。
“这是最後一块能核?”他低声问,听不出什麽情绪。他仔细系好绷带,指尖在她手臂上停留了一瞬,冰凉的温度让她轻轻一颤。
“嗯。”陈星瑶轻声应道。
陆屿收回手,也望向那块能核。“你要去找主系统?”
这一次,陈星瑶没有立即回答。
重啓时间线,回到末世尚未开始的时候。这听起来很美好,但是……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陆屿身上。
她始终记得,身旁这人是从末世三百年後的世界穿越而来的。若她真的选择重啓时间线,那麽他们之间的感情该如何处理?对他而言,是否可以当做从未发生?
纷乱的思绪在脑海中一遍遍闪过。
陈星瑶不自觉地收拢手指,将那块银白晶核死死攥入掌心,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它嵌入骨血。
“……”
她几乎就要脱口而出,要不就算了吧。就留在这个世界,留在这个他们并肩战斗了三年的世界。以她和陆屿的实力,足以在这片废土之上立足,护住身边人周全也并非难事。
可是——
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越过陆屿的肩膀,落向他身後那片苍茫的废墟。这里是羊城旧址,昔日最繁华的都市之一,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在寒风中沉默。
目光所及之处,尽是倾颓的高楼与丛生的杂草,被厚厚的积雪压得沉沉倒下。破碎的玻璃窗像一双又一双空洞的眼睛,无声地注视着这个荒凉的世界。
她想起三年前刚觉醒异能的那天,自己颤抖着手将长刀抵入丧尸的胸膛;想起曾经书声琅琅的大学校园,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上干涸的血迹;想起这三年来路途间偶然遇见的异能者,那一张张疲惫麻木的脸,和不断传来的死讯……
最後,她想起司远临死前说的最後那句话,末世什麽时候才能停止?
那句话像一根刺,至今仍扎在心间。
“抱歉。”
陈星瑶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她松开紧握的掌心,能核在她手中散发着温润的光芒,仿佛承载着整个世界的重量。
陆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冰雪般的眸子里没有半分意外只有全然的信任。“不用抱歉,阿瑶。”他声音低沉,“如果这是你的选择,那就一定是正确的选择。”
他们都心知肚明此去的结局,可他依然毫无保留地信任着她。
陈星瑶擡眼看他,寒风卷起她额前的碎发。陆屿伸出手,轻轻拂去她肩头的落雪,动作熟稔得如同做过千百遍。
“走吧。”他说,“去结束这个末世。”
……
寒风卷着冰屑,呼啸着刮过荒芜的旷野。铅灰色的天幕低垂,仿佛随时都会压下厚厚的雪来。
远处,曾经繁盛一时的北方基地已烟消云散,只剩下满地断壁残垣,在暮色中沉默矗立,如同巨兽的骸骨。
一道纤细的却挺拔的身影,正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在积雪覆盖的废土上。她裹紧了身上那件略显单薄的黑色长风衣,衣摆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她呼出的白气瞬间凝成冰霜,悬在纤长的睫毛上,衬得那双眼睛愈发清亮锐利。
正是陈星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