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的那场病,好像让她做了一场很奇怪的梦。那个梦苏木几乎就要忘记了,大概有一年,她再也没想起过,却在今天,又反复吞噬着她。
是谁要她的原谅,是谁让她别忘了他。
梦中的人脸从未清晰过,她又怎麽会记得这庄周一梦。
恼火地猛锤了几下自己的头,苏木急速地往前走。
所以,那个在奴场对她说会买走她却又抛弃她的人,是顾长宁。
至于凌风,则是那个在角斗场上拼的你死我活的少年牧岩。
“……”
这上京城可真是小的很。
“今日我不去东厢房了,你将东西放回书房後告知芜衣一声。”
说罢,苏木从分廊绕回,渐渐在消失在园林秀景之中。
夜色如墨,肆意泼洒青石白瓦之上,檐角铜铃叮咛作响,苏木不再似往常觉得心安,反而心躁。
廊下灯笼晕开暖黄色微光,细碎花影摇曳生姿,虫鸣阵阵,主屋内却是一片狼藉。
案桌前,倒下的立着的酒瓶一大堆,身着浅棠碎丝襦裙的苏木斜倚案前,指节将酒圈在掌前,有一搭没一搭地往嘴里送着清酒。
“笃笃”杖声想起,一声声扣住宁静的夜晚,有些突兀,却依旧将那扇掩着的门轻轻推了开来。
他今日回得早,在问及凌风时,得知了苏木的心情不悦。
他许久没来主屋了,犹犹豫豫中,却还是不知不觉来到了主屋。
苏木实则醉了,所以在见到顾长宁时,还以为自己生了幻觉,臆想出了他的存在。
她眉梢轻扬,眼尾晕着薄红,似海棠花瓣,清雅明润,似醉非醉的面颊满是桃红,瞧见来人时眉头紧锁。
她蹙眉又松开,蹙起又松开。
衣衫揉过眼睛,迷瞪的眼神才重新聚焦。
她撑着地面想要起身,却醉的如同烂泥,一起身就重重地摔了下去,再试着起身,却又毫无意外的倒下去。
一次比一次疼。
顾长宁在梦中都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不管见她多麽难堪,多麽疼,多麽希冀,他都冷眼旁观,从不施以援手。
“喂,小鬼!”
“若是你赢了,我便还你自由!”
擡头的那一瞬,穿着玄色衣衫的男人与角斗观演场上的男孩重合了起来。
可是在她欢呼的那一刻,那个男孩不见了,走了,和上次一样。
和六年前一样。
只留下残酷的现实,只留下男人的身影。
他很高,遮住了身後的烛火,黑暗笼罩在她眼霜之下,泛出忽闪的阴影。
苏木自嘲一笑,伸手想要去拉他:“他都走了,你怎麽还赖在我梦里不走。”
是梦,所以抓不到,她也毫无顾忌,还是硬撑着站了起来,尽管歪歪扭扭,尽管颠三倒四。
要倒下的那一瞬间,落入的是一个宽广结实的怀抱。
梦里的触感很真实。
被安全笼罩的那一刻,苏木觉得很踏实,却又很委屈。
眼角润出些湿气,苏木在氤氲朦胧间失去了往日的意志力,她没再强撑着不让眼泪落下,在凉意划过面颊时,她才缓缓阖眼。
“顾长宁,六年前,你去哪了。”
“在我最灰暗的那三年里,唯一给过我希望的人,唯一在你眼中瞧见是我又满是光亮的人。”
“你去哪了……”
“去哪了……”
她知道自己不会得到答案,嗫喏出埋在心里苦于发泄的话语後,她才真的昏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