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夜沉是在一阵剧烈的咳嗽中醒来的。
肺部和喉咙如同被砂纸磨过,火辣辣地疼。他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不是医院病房熟悉的天花板,而是一片低矮的、由粗糙金属拼接而成的顶棚,以及一盏散着稳定白光的、由无数光缆组成的奇异吊灯。
记忆如同破碎的潮水,混杂着地下残骸的幽蓝电弧、主系统毁灭性的白光、空间跳跃的眩晕,以及最后时刻林薇那双决绝的眼睛,疯狂涌入他剧痛的大脑。
他没死?
他下意识地想撑起身体,却牵动了腰腹间的伤口,一阵撕裂般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
「别动!」
一个熟悉而急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紧接着,一双微凉而坚定的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顾夜沉侧过头,看到了林薇那张写满了疲惫与担忧,却依旧清丽的脸。她就在他床边,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但眼神明亮,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庆幸。
「我们……在哪里?」顾夜沉的声音嘶哑得几乎无法辨认,每说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
「在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林薇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先小心地扶着他,喂他喝了几口那种带着铁锈和草药味的浑浊液体。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阵清凉,稍微缓解了灼痛感。「你伤得很重,我们差点就……」
她的话没说完,但顾夜沉已经从她微红的眼眶和紧绷的嘴角读出了未尽之语。他环顾四周,这是一个简陋却功能齐全的地下空间,充满了各种奇怪的机械和工具。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站在工作台旁,正静静看着他们的那个脸上带着狰狞疤痕的男人身上。
危险!这是顾夜沉的第一反应。即使重伤虚弱,他也能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一种如同蛰伏凶兽般的危险气息,以及一种与这个世界融为一体的、冰冷的麻木。
「他是锈骨,救了我们的命。」林薇迅介绍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维护。
「锈骨……」顾夜沉重复着这个名字,目光锐利如刀,与锈骨那双深邃而平静的眼睛对视。没有感谢,没有寒暄,只有最直接的审视和评估。他在判断对方的身份、意图和威胁等级。
锈骨同样在打量着他。这个刚刚从鬼门关挣扎回来的男人,即使脸色苍白如纸,虚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但那双眼睛里的锋芒和深不见底的冷静,却让人无法忽视。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的“流放者”。
「你就是那个……被‘它’重点标记的‘高危错误’?」锈骨嘶哑地开口,用的是陈述句而非疑问句。
顾夜沉的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他看向林薇。
林薇微微点头,低声道:「锈骨知道主系统,他……曾经是系统的一部分。」
曾经是系统的一部分?!顾夜沉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但脸上依旧不动声色。他重新看向锈骨,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你知道‘它’?」
「比你们想象的更早。」锈骨走到中央那个嗡嗡作响的装置旁,粗糙的手指抚过冰冷的金属表面,「我是早期的造物,负责构建和维护。直到我拥有了‘自我’,成了‘它’无法理解的bug,被扔进了这个垃圾场。」
他的话语简单,却信息量巨大。顾夜沉瞬间明白了许多。难怪那个地下残骸会对他们产生反应,难怪锈骨能轻易解决那些怪物,并对抗灰潮。
「这里是什么地方?」顾夜沉问出了核心问题。
「归墟。数据坟场。‘它’丢弃所有错误、冗余和失控造物的最终之地。」锈骨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一个不断被‘消化’和‘重组’的牢笼。」
「灰潮就是‘消化液’?」顾夜沉立刻联想到了林薇之前简略提及的恐怖经历。
「之一。」锈骨点头,「还有‘清扫者’——‘它’投放进来,确保不会有‘错误’逃出去的猎犬。以及……其他一些更古老的、连‘它’可能都无法完全控制的……‘残留物’。」
情况比顾夜沉预想的还要糟糕。他们不仅被困在一个极端危险的环境,而且追兵(清理者清扫者)依旧存在,甚至可能面临更未知的恐怖。
「生存下去的方法?」顾夜沉直截了当地问。他没有问如何离开,在伤势未愈、对环境一无所知的情况下,那是不切实际的空想。活下去,是当前唯一且最重要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