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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灵泉与药圃(第1页)

入伏的雨来得又急又猛,豆大的雨点砸在“共田”的茶苗上,溅起的水花像无数小银珠。栓柱披着蓑衣在药圃里忙活,把新采的薄荷往竹筐里拢,雨水顺着蓑衣的草缝往下淌,在脚边积成小小的水洼,映着他后腰护腰上的“勇”字,像块浸了水的绿玉。

“这雨再下,药圃要淹了!”林晚秋扛着块木板跑来,木板上还沾着盐仓的白霜,“你外婆说过,鹰嘴崖底的灵泉一涨水,药圃就得遭殃,快跟我去开渠!”她的蓑衣下摆扫过茶苗,带起的水珠落在栓柱手背上,凉得像薄荷汁。

往灵泉的路泥泞不堪,脚下的碎石子裹着泥浆,踩上去“咕叽”作响,像在嚼块没煮透的红薯。栓柱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后腰的疤被雨水泡得疼,却比上次采景天时稳当多了,手里的茶枝拐杖在泥里扎得又深又直。

灵泉藏在鹰嘴崖的石窟里,泉眼像只睁着的眼睛,汩汩地往外冒水,水面上飘着层薄薄的白雾,混着药香,像外婆熬药时腾起的蒸汽。石窟壁上长满了青苔,湿漉漉的,用手一摸,滑得像涂了茶油。“这泉眼通着暗河,”林晚秋往泉边的石槽指,“你外婆年轻时凿的渠,就是怕水涨了淹药圃,只是年久失修,早堵死了。”

石槽里塞满了枯枝和泥沙,最上面还压着块盐石,像只拦路的老龟。栓柱往手上吐了口唾沫,抱住盐石往外挪,石头纹丝不动,反倒把他的手硌得生疼,掌心的老茧磨出了血,混着泥浆,像朵开在泥里的红山茶。“俺来!”刀疤脸不知啥时跟了来,独眼里的光在雨里亮得很,他往石槽里塞了根茶树干,用力一撬,盐石“轰隆”一声滚进了泉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所有人的脸。

疏通的渠水“哗啦啦”地往药圃方向流,像条刚睡醒的龙。栓柱蹲在泉边喘气,看着泉眼里冒出的水泡,突然现水底沉着个铜罐,罐口缠着的茶枝还没烂透,像只攥着的手。“这是……”他伸手把铜罐捞上来,罐身锈迹斑斑,却能看清上面刻着的药草图案,是外婆药经里画的那种。

林晚秋用茶枝把铜罐里的水倒出来,里面掉出个油纸包,纸已经泛黄脆,展开来,是张绘制药圃的图,上面用朱砂标着二十多种草药的位置,旁边写着小字:“灵泉水性温,浇薄荷则凉增三分,灌三七则血活五成,唯禁浇荨麻,性相冲,恐成毒。”

“是外婆的笔迹!”林晚秋的手指在图上摩挲,纸页上的茶油香混着泉眼的水雾,像外婆在耳边说话,“她说过灵泉有灵性,能辨药的性子,原来不是戏言。”她往栓柱手里塞了把小铲,“按图上的记号,把每种药草移到泉眼附近,让灵泉好好养着它们。”

移药草的活计比疏通水渠还累,泥里的草根缠得像团乱麻,稍不留神就会扯断。栓柱按着图上的标记,把薄荷挪到泉眼东边,那里的水雾最浓,凉丝丝的正合薄荷的性子;又把三七栽在泉边的石缝里,让泉水能顺着石缝慢慢渗,像给它喂米汤。

盐穗和桥生带着孩子们来帮忙,盐穗往新栽的紫苏根上培土,手指被泥糊得看不清,却把土按得实实的,说:“俺娘种茶苗时就这么弄,根扎得稳,风刮不倒。”桥生则举着铜罐往药草上洒水,罐里的灵泉水洒在叶上,水珠滚来滚去,像在跳欢快的舞。

老秀才撑着伞在旁边看,伞面漏下的雨丝落在图上,把朱砂的印记晕得更红了。“你外婆是把药圃当孩子养啊,”他往图上的“仁”字指,那字是用茶汁写的,藏在片何乌的图案里,“这字藏得深,是说养药如养人,得用心藏着疼,不能挂在嘴上。”

忙到傍晚,雨终于停了,夕阳从崖顶的云缝里钻出来,给灵泉镀上了层金,药圃里的草药被泉水浇得精神抖擞,薄荷的紫芽更紫了,三七的红芽更红了,像群刚洗过澡的娃娃,对着夕阳笑。栓柱坐在泉边,后腰的疼混着满身的暖,像喝了碗加了蜜的药茶。

“该给草药做个记号,”林晚秋往泉边的石头上看,“免得以后孩子们浇水弄错了,外婆图上不是说,荨麻不能沾灵泉水吗?”栓柱往茶丛里折了根带刺的枝,在石头上刻了个“禁”字,刻痕里渗着泉水,像在流泪。

回到云狄时,学堂的屋檐下挂满了晾晒的草药,薄荷、紫苏、蒲公英……风一吹,药香飘得满街都是,像条流动的香河。孩子们围着铜罐看,罐底的药草图案被泉水泡得更清晰了,桥生用手指在图案上描,说要学外婆的样子画药经。

“这罐得好好收着,”陆承宇往罐口缠了层新茶枝,“比兵符还金贵,云狄的药圃能长好,全靠它记着外婆的心思。”他往栓柱手里塞了块盐晶,“明天去把图上的草药都记熟了,以后这灵泉和药圃,就交给你管了,像守‘救命桥’那样上心。”

栓柱把盐晶往铜罐里放,晶块在罐底出“叮咚”的响,像在给外婆的图伴奏。“俺记着了,”他往鹰嘴崖的方向看,夜色里的泉眼应该还亮着,像颗醒着的星,“比守桥还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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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栓柱每天都往鹰嘴崖底跑,天不亮就出,背着药篓,提着铜罐,里面装着要换的草药种子。灵泉的水果然神奇,浇过的薄荷嚼起来凉得人直咂舌,三七的根长得又粗又壮,断面的汁红得像血,连最娇贵的何乌,藤蔓都比以前长了半尺,缠着茶树干,像在撒娇。

一日清晨,栓柱正在给薄荷浇水,突然现泉边的石缝里冒出株从没见过的草,叶片像只小手,托着颗红色的浆果,晶莹剔透,像颗小血珠。他赶紧掏出外婆的图,翻了半天也没找到,心里咯噔一下,想起外婆说过,灵泉边会长“异草”,有的能救命,有的能索命。

“这是‘血珠草’,”林晚秋提着药篮赶来,看到那草时眼睛都亮了,“你外婆的药经最后一页画过,说能治‘打摆子’,比奎宁还灵,只是百年难遇,没想到真让你碰上了!”她往草边的泥土里插了根茶枝,“别碰它,得等浆果熟透了才能采,就像等茶苗结果,急不得。”

消息传到矿洞,挖盐的牧民都来看稀奇,有个老牧民说,他年轻时在黑风寨见过这草,匪用它治过手下的“打摆子”,只是用法不对,把根也挖了,结果草死了,人也没救活。“还是云狄的水土好,”老牧民往灵泉里看,“草也认善地,知道在这儿能派上正经用场。”

栓柱每天都来看血珠草,给它周围的泥土松松劲,又不敢浇灵泉水,怕像荨麻那样起冲突。他往草边放了块盐晶,晶块在阳光下闪,像给草站岗的兵。“你得好好长,”他对着草说,“矿洞有好几个娃都在打摆子,等着你救命呢,就像俺爹说的,有用的东西,得活出用处来。”

老秀才把血珠草画在盐晶板上,教孩子们认。“这草的‘血’字,不是说它凶,是说它热心,”他往孩子们手里分画着草的盐片,“就像咱们云狄的人,看着普通,却能在别人难时伸出手,这才是真的‘血’气。”

半个月后,血珠草的浆果终于熟透了,红得像要滴出血来。栓柱用银簪子小心翼翼地把浆果摘下来,放进铜罐里,罐底的盐晶把浆果衬得更亮,像颗跳动的小心脏。“得用灵泉水泡三天,”林晚秋往罐里倒了点泉水,“再加三钱薄荷,去去它的燥性,就像给烈马套缰绳,得有点约束。”

泡好的药液是深红色的,像掺了血的酒。栓柱往打摆子的孩子嘴里喂,一勺下去,孩子打冷战的身子渐渐稳了,额头的汗也收了,眼睛慢慢睁开,看着栓柱手里的铜罐,说:“这里面……像有太阳。”

孩子们一个个好起来,脸上的黄气退了,又能在晒盐场跑着玩了,笑声比以前更响,像挂在檐下的铜铃。盐穗往铜罐里插了束薄荷,说要给草“记功”,桥生则用红布条把罐口缠了缠,像给它戴了朵大红花。

“这罐成了云狄的宝贝了,”刀疤脸往罐里瞅,“比俺那杆老烟枪管用,它能救命,俺这只能呛人。”他往栓柱手里塞了个新做的药篓,篓底编着个“灵”字,“以后采药用这个,沾点灵泉的气,草药长得更旺。”

栓柱把铜罐放进学堂的柜子里,旁边摆着外婆的药经和陆承宇给的兵符,三样东西挨在一起,药香混着铜锈味和木头的凉,像个安稳的家。他往柜子上了锁,钥匙串在根茶枝上,茶枝上系着红布条,和矿洞石柜的钥匙一样,只是这把,由孩子们轮流管,谁先认出一种新草药,谁就管一天。

入秋时,鹰嘴崖底的药圃已经成了片小药林,灵泉的水顺着新修的渠,把二十多种草药养得郁郁葱葱,连最难活的血珠草,都在石缝里了新芽。栓柱在泉边搭了个小棚,棚顶铺着缴获的绸缎,风一吹,绸缎上的金线在阳光下闪,像给灵泉盖了床花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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