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灿烂的（第2页）

而墙角处，倚着一块沾满干涸血污的木板，那木板有半人高，木头上的毛刺翘起来，血渍快把木板浸透了。

无一不在向江抚明诉说着纪疏桐曾遭遇的痛苦。

房中的腥味不似最开始那般新鲜，血的鲜红一应都褪成了褐红，所以江抚明胃里疯狂翻涌，却还不至于到犯晕血症的地步。

纪疏桐对江抚明的到来很是惊喜，晦暗的眼神，倏忽亮了，像是枯竭的泉眼冒出泊泊清泉，看着那份清澈，再看看满室的脏污，江抚明心脏就一阵快要窒息的抽痛。

江抚明回应着他的情绪，抿唇朝他轻笑一下，与此同时，脑中响着白小生过来时与她道明的前因後果。

“纪疏桐大概没跟你说过，他应该从没跟你说过，就算说过，也定然不仔细，他从不与人说道他的艰辛。其实他那老母很早之前就不许纪疏桐看书了，最开始是直接抢过他的书扔掉，後来纪疏桐长大了力气大，他老母见拦不住，便只是说嘴几句，直到纪疏桐表明他要科考，要做官要入仕，她突然善解人意，嘴上不说阻拦的话了。纪疏桐原本还很高兴，与我见一面，便要说上一回。”

“谁知她那老母转头不知道在外捣鼓了什麽，用纪疏桐辛辛苦苦赚的那些钱，去找人算了什麽歪招，拿一堆碎镜片贴满他的房间，说可以驱邪，纪疏桐也不知道自己中了什麽邪，不肯依，他老母便用她最拿手的那招不肯吃饭来治他。”

“纪疏桐总是心软，虽然那镜子在屋中甚是恐怖，他还是妥协了。谁知这妥协叫她们变本加厉，不久前，他老母叫他妹纪雨桐一起，挑了个日子，把纪疏桐压在床上，将他的腿打烂了，不许医治，说腿烂了，就不会想着要科考了。”

“这事要不是纪疏桐做工那处的老板来找我，问人去哪了，我都不知道纪疏桐挨了这麽一遭。”

“话说到这里，你当好奇为什麽这麽大的事，他老爹去哪去了吧。”

“呵，这真是没法不提，纪疏桐那老母和老爹……也不知道该说是脑子有包更合适，还是可怜更合适。他老母从前一门心思供他老爹一个在察举制下不死心，想建功立业的穷书生读书，干针线活赚的钱全部交给他去买书，去学习，去生活，还不顾家人反对，自个逃出来与那书生私定了终生，没名没分生下纪疏桐纪雨桐两个孩子。”

“不得不说，他那老爹读书确实有些本事，没多久便被人看上了，招他做幕僚。事情到这里，本该是大团圆的好结局。可他老爹阴差阳错下，被那家的小姐看上了，他老爹也确实没个正人君子的根骨，小姐一示好，他屁颠颠就跟人家贵族小姐攀上了，想着或许有可能与贵族小姐成亲，立马翻脸不认人了。”

“可人家那贵族小姐是有未婚夫的，人家家里头知晓後，怒火一起，将他赶了出去。”

“纪疏桐老母得知他老爹变心後，拉着两个孩子日日到人家门前哭，好不容易有一天将她的夫君哭回来了，他归家以後，却成日甩脸，毕竟是过过了富贵日子的，回来怎麽看怎麽不习惯，第二天便穿戴整齐，到人家府邸门口，坐在台阶上，大肆宣讲自己与小姐是如何恩爱的，家人又是如何将他们拆散的。那小姐的父亲本来看到纪疏桐母亲哭，便头疼不已，气得心气郁结，谁承想疯子与疯子配对，女的疯，男的也疯，他气上脑门，带人出来赶，还亮出了剑。”

“钱是能让人失心疯的，这话在纪疏桐老爹身上可谓是活生生应验了。那麽聪慧一个人，写出的文章不说能流传千古，但能得人赏识，不顾出身招做幕僚，可见一斑。可往富贵窝里滚了一圈，人的脑袋是糊涂了，也学不会识时务了。别人一个劲的赶，他便一个劲地往门里冲，满嘴还宣扬着自己有多深情，多爱小姐，愿意为其舍生赴死，只盼衆人助力，助他们推翻世俗。切，话说的冠冕堂皇，总之不就是拐弯抹角想着叫自己攀上高枝吗……”

“但结果你猜怎麽着？贪心不足，命运捉弄，他自己绊着台阶，撞到人家刀上去，死了。”

“对纪疏桐老母来说，她自小与之私奔的丈夫是天，是地，丈夫一死，她便觉着生活没了指望，拉着两个孩子，想要投河。”

“要说这家里唯一一个有脑子的就是纪疏桐了，老母要带着他们去死，纪疏桐死活不从，甩开他老母的手，去岸上叫来人，才救下那俩母女。”

“但自此以後，母女俩脑子像是进水了一般，没事就寻死，大的上吊，小的也在一旁学，总是纪疏桐一个人拉来街坊邻居，才将两人救下，这样的闹剧，持续了将近一年。那年纪疏桐大概七岁，便抗起了养活家里两个废物的责任。说来，大抵是纪疏桐那年不停用自己卖苦力赚回来的钱，买了好吃的糕点，买了好看的衣裳，才唤回那俩废物求生的意识。”

“于是这样的生活便没停了，总是纪疏桐一个人赚钱，两个人呆瓜一样坐在家里享受他的劳动成果。两个人身上衣着不俗，纪疏桐却连一件像样些的衣裳都没有。”

“也不知纪疏桐读书想要科考这件事，叫他老母想起了他那悲惨老爹，觉得後怕胆寒，还是觉着纪疏桐读书是为攀高枝而去，攀上高枝以後，她们这样的好日子便没得过了，两人这便下了毒手，想将他困在家里，觉着大抵拆掉翅膀，叫他跌入泥潭，一辈子爬不起来，她们後半辈子就可像从前一般享尽清福了。”

“总之，如今纪疏桐快没个人样了……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当然，我不是希望你能做纪疏桐那截高枝，逼你非得给他一个多好的待遇，做幕僚或是答应他的话，与他成亲……你们俩身份太悬殊了，而且我也知道你与别的男子去红坛寺求了姻缘的，所以我不为难你。若你有良心，也不麻烦你。你只需给他些钱，我来想办法，给他找个不会再被俩疯妇毒害的住处，给他安安生生治腿。如今最重要的，是你与他说句狠话，打消他的痴心妄想。”

“就说……说你从头到尾对他只有利用，从未有一日动过真情，更没想嫁他，将他的幻想打破了去，叫他心死，也好开始新的生活。”

“你不必看上去那麽为难，我相信这事从头到尾本就是你江大小姐的算计，不是吗？”

“如今只不过将一切摊开说明白，这不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