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立的将士们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今晚既是庆祝过去的胜利,也是庆祝将来的。西北军有你们,将无往而不胜!”陶骧在雷动的掌声中结束他的讲话,示意大家就座用餐,才回了他的座位。
石敬昌将军没让他坐,便亲自给他斟酒,面前一排六大碗烈酒一摆,二话没说端了起来。
静漪几乎是目瞪口呆地看着石将军与陶骧二人不发一言地各自喝了三大碗酒,然后对视一眼。陶骧面不改色,石将军哈哈大笑。他拍着陶骧的肩膀让他坐了,对在座的费玉明、蒲老等人竖着大拇指,道:“牧之之豪爽干脆,实乃少见。我最喜欢的就是这样痛快的脾气。”他说着又笑,十分愉快的样子。
陶骧虽是坐了,却不能闲着,稍稍一停,他便起身,从马仲成开始,轮番敬酒。
静漪并没有陪同他一道,但见他酒一碗接一碗地喝,未免有点担心。好在陶骧节制,酒量又好,敬过酒回来,面上只是微红,言谈举止照旧。静漪这才放了心,虽不说什么,也要催促他用点食物。陶骧还好肯听她的意见,多少吃了一点。
“陶司令高兴,可要紧这会儿别醉,等下要和太太跳开场舞呢。”石夫人笑着看向静漪,“我可还记得当初陶太太一舞动天下的风采,总想再睹芳姿。陶司令若是喝醉了,我先不依。”
“这庆功宴就是不醉不休,不喝醉了算什么庆功宴?”石敬昌笑道。
“跳过开场舞再喝酒,喝多少都不管。”石夫人笑着坚持。
陶骧转眼望着静漪,微笑道:“这个好办。”他抬腕子看了看表,“离舞会开场还有一刻钟,从现在开始我不喝了。”
“稍等,陶司令先喝了这碗酒再计时。”逄敦煌和马仲成恰好这时走了过来,他二人一人端着一个大海碗,笑道。
石敬昌抬眼看到逄敦煌,点着他,对陶骧道:“我就料到他不会这么老实。没有办法,这是你麾下功臣,他们手里的酒,无论如何你得喝了。”
“老师说得对。”逄敦煌微笑着,又给石夫人躬身行礼。
“才说了不许陶司令喝醉,你就来捣乱了!”石夫人故意皱眉。“我看你是讨打来了。”
“师母莫打。我们司令是海量,今天又高兴,这酒一定要让他喝痛快了的。”逄敦煌笑道。
石夫人嗔怪地看着他,转脸和静漪道:“这个小子的顽皮是没得治了。只管胡闹,眼看都长白胡子了,就是不成家。我这个做师母的虽着急,鞭长莫及。陶太太身边要是有合适的人选,一定要替他介绍。”
第364章不静不羁的风(二十)
“师母您还不如打我呢。”逄敦煌忙告饶,可也没耽误看着陶骧把酒喝得一滴不剩。
静漪只是微笑点头。
“与你同期的那些同学,在你老师身边的早都儿女成行。”石夫人笑道。
逄敦煌被师母这样当众说着,也不敢再说什么。陶骧让人拿了酒坛子来,启了封,也给他和马仲成将酒碗满上。逄敦煌与马仲成倒也痛快,一碗酒下肚,干干净净底朝天。两人接着向挨着陶骧的石将军敬酒去,石将军也干脆地喝了,还免不了对两人一番褒奖。静漪看看陶骧望着他们,面上虽然是淡淡的,目光中却有赞许和骄傲。
“陶司令麾下得力干将无数,此二人又是其中翘楚,望之可喜——索长官下令围剿白匪,陶司令和部下又有立功机会了。西北军平叛有功,索长官多加褒奖,风头一时无两。此次剿匪陶司令自当更加不落人后。”费玉明在一旁微笑道。他声音很大,面上含着笑,话语却让人听起来并不舒服。静漪看看陶骧,果然他眼神一寒。他转向费玉明时虽敛了几分,仍看得出来他有几分不愉快。
费玉明则笑吟吟地望着陶骧。
自开席便始终坐着没出声的蒲老在这时笑道:“西北军乃我大西北沙漠之鹰,只有更高更宽广的天空才配得起它的展翅。区区白匪,岂在话下?”
费玉明听了,转身向蒲老微微欠身,说:“老先生说的是。”
陶骧则伸手将面前的酒坛拎了起来,看费玉明面前只有一小杯葡萄酒,笑一笑。手一抬,站在一旁的李大龙忙过来,将一只大海碗放到了费玉明面前。他不等费玉明阻拦,酒坛一倾,咣咣咣地将酒倒进了大海碗中。
“陶司令,这……”费玉明看着这只大海碗,眼有点发直。费太太更是险些要失声,倒是费玉明拍拍手要她不要担心。费玉明看着微笑着的陶骧,心知这碗酒怕是躲不过。“陶司令,费某酒量有限,这碗酒恐怕无能为力。”
“哎,费主席此言差矣。”陶骧摆手,“费主席既然来到西北,就该入乡随俗。这是西北名酒,最好的金泉酒,七十年陈酿,入口绵柔,回味无穷,绝不上头,错过可惜。再说今天是庆功宴,此番西北军之胜利荣耀,费主席当与有荣焉。费主席可以不全喝,却不能不尝一点。”
费玉明听着此话,委实无法推拒,只得点头。他刚刚拿起碗,听陶骧道:“剿匪一事,西北军自当尽力,也要托赖费主席以政府之力,给予支援。不过陶骧尚有一事,要请教费主席。”
费玉明不得不将酒喝一些。这一大海碗喝了一小半,酒劲还没有上来,他已经抱了肚子坐着。
陶骧也不勉强他,马仲成和逄敦煌过来一看,都笑道:“还想敬费主席酒,既然这样,意思一下可好?”
两人是平叛功臣,费玉明这个面子不能不给,于是又喝了一点,人已经开始犯晕。
马仲成和逄敦煌并没有立即离开,陶骧说了有话要问,他们是要听一听的。
一桌的人都在看着他们,静漪也安稳地坐着。
陶骧手搭在费玉明的椅背上,目光湛湛地望着他,沉声道:“费主席此前在国会演讲,言之凿凿,谓我老大中国,此时宛若睡狮,人人皆可欺之侮之,已近百年。东北一隅,更是形同割让,所产物资,几悉数输出,民众所言,几用倭文,是可忍孰不可忍?将倭寇逐出东北,刻不容缓——费主席此番话,陶骧深以为然。据闻,朝野持此意见者不在少数。”
费玉明虽有些头晕,却看着陶骧,点头以示自己明白他的意思。
“费主席既有此识见,可见并非看不清楚局势。对内对外、孰轻孰重,还需思量取舍么?”陶骧问道。
费玉明看了他,摆手道:“若此时国力军力强盛,自不必取舍。只可惜眼下国力尚弱,军力有限,自是先除心腹大患,方可一力对外。”
“费主席的意思,也是索长官的意思。”陶骧道。
费玉明立即拱手以示尊敬之意,正色道:“正是。此事虽有不同意见,暂时也已达成共识。陶司令……”费玉明虽有醉意,看着陶骧的眼神却不含糊。
“陶骧是军人,上峰之命,自当服从。此一样费主席不必过虑。费主席初来,必有许多事情亟待了解处置,有需要陶骧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陶骧说着,已微笑。
“费某日后仰赖陶司令之处甚多,还请陶司令多多帮忙。”费玉明也笑道。
“这是自然。”陶骧笑着,望了逄敦煌和马仲成,“费主席果然开明,才是此地军民之福。”
静漪见他眼中堆着笑意,同人自管谈笑风生,费玉明醺然欲醉,样子极是放松……这席上刚刚还风起云涌,转瞬便和煦安然,真是让人目不暇给……陶骧见她安静地始终不插话,转眼看看她,靠近些道:“若是嫌闷,你去别处转转。”
“不用的。”静漪抬手拂了下他的肩膀。雪亮的银色肩章是温暖的,带着他的体温。
陶骧见她温柔地说着话,眼中更是柔波微漾,不禁一笑。
石夫人见了,唷的一声,与身边的蒲太太一起笑出来,几乎异口同声地道:“贤伉俪真羡煞旁人。”
静漪脸上飞红,陶骧泰然自若,起身携了静漪,来给石夫人和蒲太太敬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