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工作有点忙,忘了这个事。”
沈自清慢条斯理说:“你母亲的厂子,给你留了股份。”
李拾遗骤然擡头,看沈自清。
灯光在沈自清身上勾勒出金色的轮廓,他俊美的面容却依然隐在木质廊柱背光的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只有那双灰色的眼睛,平静无波地落在李拾遗身上,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偏偏嘴角弯着,很温柔:“拾遗,签字吧。”
李拾遗应激一般猛然推开了管家的手,嗓音尖利:“我不签!!我不要!!”
文件摔在地上,发出重重一声响。
沈自清没有立刻说话,只踱步过来。
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晰而规律的声响,他在李拾遗面前停下,目光扫过他沾着草屑的裤脚。
沈自清微微俯身,拂掉了沾在李拾遗肩头的一片细小落叶,温声说:“拾遗,不要任性。”
他身上清冽的剃须水气息混合着淡淡的酒香,本该是令人安心的味道,此刻却让李拾遗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窒息,甚至有点恶心,他胸脯起伏,“我不……!”
然而他对上沈自清的视线,嗓音卡住了。
沈自清盯着他空空如也的左手,那如同古井寒冰般的平静下,没有任何波澜。
沈自清:“捡起来。”
语气没有任何情绪。
李拾遗:“……”
过了片刻,李拾遗僵硬地屈膝伸出右手,捡起了地上的文件。
他捏着文件的手指用力,骨节苍白,管家伸手接过文件,展开,放在了那些照片上,并贴心地递过来打开盖子的派克钢笔。
“签字吧,小少爷。”管家温言软语:“你一声不吭的出去玩,沈先生真的很担心你。”
李拾遗把左手藏着,不敢看沈自清的眼睛,钢笔金色的笔尖闪着光,他颤抖着在文件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勾完最後一画,他鼻头一酸,一种难以言喻的委屈涌上心头,眼泪啪嗒掉到了名字上,模糊了乌黑的墨迹。
管家收走了文件,照片,还有转账记录,他动作利落,眨眼间,茶几上又变得干干净净了,就好像什麽都没发生过。
李拾遗低着头,心头一阵又一阵的窒涩。
沈自清却蹲下来,手握住了李拾遗的脚踝,脱了李拾遗的拖鞋,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瓷器。
李拾遗下意识地把脚往後缩了缩,沈自清却握紧了,李拾遗动不了。
青年的脚趾圆润,足弓线条流畅,皮肤白皙而美,然而此刻却覆满了被嶙峋草叶割开的伤,伤口里甚至还有新鲜泥土的痕迹,男人的拇指指腹不经意地在那道伤口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狎昵感。
“怎麽跑得这麽急。”沈自清笑着问:“这麽怕我。”
李拾遗被弄痛了,嘴唇颤着不敢作声,眼泪又克制不住朝下掉。
沈自清微微松开一些。
“你回国後,我第一回见你。”沈自清仿佛在回忆:“你就在爬树。”
“怎麽总是把自己弄得这样狼狈。”
他见李拾遗掉泪,叹口气,起身把人抱在怀里,“哭什麽。”
“等你妈妈的厂子起来,你就是名副其实的小少爷了。”
灯光令他的眉目显得温柔,好像李拾遗的委屈,平白辜负了他一番热枕的心意。
李拾遗被他堵得不知道说什麽,好像说什麽都是不识擡举。
管家拿了毛巾,热水,药过来,沈自清给他把脚擦干净,又用棉签蘸了药水,给他上了药。
碘伏温和,沈自清动作又很轻,并不刺痛,冰冷的棉签擦去伤口的痕迹,李拾遗心里十分怪异,上一秒还在胁迫他,这一秒又这样体贴,把他当成了易碎的瓷器,好似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幻影。
这个人,不管喜怒哀乐,始终这样不疾不徐,温润和煦。
宋京川莫名其妙发脾气的时候,李拾遗觉得他实在令人心烦,但换成沈自清这样不动声色,李拾遗又感到了一种难以承受的悚然。
他真的受不了了……
“你丶你之前说过,我们的关系……可以,可以商量着来。”
李拾遗颤着声音:“我不想跟你在一起了,好丶好吗……”
沈自清擡眼:“所以扔了戒指是吗。”
李拾遗:“……”
“扔了也没有关系。”沈自清摩挲了一下左手无名指,若有所思片刻,微笑说:“你知道,那只是一个谎言。”
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