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门被重重摔上,震得烛火又是一阵狂乱的摇曳,墙面上独留我晃动的影子。
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像骤然浇下一盆冰水,浇灭了刚才被愤怒和混乱冲昏的头脑。
这叫什麽事啊!
我猛地从被褥里挣扎坐起,再也抑制不住胃部被顶压的恶心,扑到床边,对着地面疯狂呕吐,却什麽也吐不出来,连清水都没有。
喉咙却沙哑刺痛,发不出咳嗽声,只能发出几声破碎的气音。
终于折腾够了,我狼狈地用手背擦了擦嘴角,趴在床边大口呼吸。
“砰砰砰!”敲门声再次响起,“顾公子,你可好?我能不能进去瞧瞧?”碧月的声音充满了担忧和小心翼翼。
我还没出声,却瞧见碧月已经进了屋子里,试图坐直身体,却牵动了撞伤的肋骨,痛得倒抽一口冷气,额头上立即布满了冷汗。
碧月那张秀丽的脸焦急又关切,“这是伤到了哪里?”
我不想回答,只想把自己藏起来。
碧月转身快步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将茶杯递到我嘴边,“顾公子,先喝口水。”
温水滑过灼痛的喉咙,带来一阵舒缓,我就着她的手猛喝了几口。
碧月放下茶杯,从随身携带的小荷包里取出一只青瓷小瓶,打开瓶盖,一股清苦的药香弥漫开来。
她用指尖蘸取了一点透明的药膏,就要撩我的衣摆,“顾公子,先上点药吧?这药活血化瘀是极好的。”
我脸上微微发僵,不自在地避开她的手,“谢谢碧月姑娘,还是我自己来吧!”
“顾公子,这药一定要抹,身体可是自己的。”碧月嘱咐道。
我连连点头,收下药膏。
等碧月一出去,我就将脑袋扎入被褥里,委屈丶愤怒丶恐惧丶不甘……种种情绪在胸腔里翻搅。
辗转反侧了好久,左右睡不着,我一个人走出客房溜达。
月光明亮,在如水的夜色中,景物仿佛都裹上了一层银霜。
客栈後门虚掩着,并未上锁。我推开门,一股带着夜露寒意的晚风扑面而来,让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後院不大,堆着些杂物和草料,角落里有一口井。月光被薄云遮蔽,光线昏暗。
夜风吹在脸上,确实让心情好了点。
就在这时,细微的交谈声从後院紧邻的一条狭窄的小巷深处传来。
心猛地一跳,这麽晚了,谁会在这里?而且听声音,人数似乎不少。
我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挪到後院与小巷相连的矮墙边,踩着花盆,小心翼翼地探出一点头,往外看。
小巷里停着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周围守着十几个身着黑色劲装的人影,身形精悍,腰间都佩着刀,如同幽灵,几乎与这片寂静的夜色融为一体。
马车的车帘被掀开了一角,露出车厢内部,里面是一个巨大的铁笼。而铁笼中那个人,竟然是慕容辕!
难不成是唐沧陵的新男宠?
我去喝花酒,他就生气发疯,他自己倒是左拥右抱。马的,烂黄瓜!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马的,双标狗!
胸口那股郁结之气堵得我几乎要爆炸,牙齿被我咬得咯吱作响。
偏偏脚下踩着的花盆不争气,它微微一歪,我重心不稳,整个人失去平衡,狼狈地从矮墙上摔落下来,重重跌在院内的地面上,痛得我眼前发黑,闷哼出声。
“谁?”小巷里的守卫反应极快,细碎轻快的脚步声如同索命的鼓点,迅速朝这边逼近。
完了!我被一刀灭口的画面立即浮上脑海,心脏沉到了谷底。
我爬起来就跑,却又踩到什麽,再次摔了一跤,手掌和膝盖再次传来剧痛,额头磕在地面上,顿时眼冒金星。
眼瞧着一个黑衣身影已经出现矮墙上,目光如鹰隼般扫视,手中的长刀在月光下泛着森然的寒光。
“慢着!”一个清朗沉稳的声音突兀地响起,瞬间打破了紧张的气氛。
声音不大,却让那些守卫动作为之一顿。
我惊魂未定地循声望去,不知道什麽时候出现了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
那人穿着月白色的锦袍,面容俊雅,五官端正,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温润浅笑,带着超然脱俗的从容气度。在朦胧的月色下显得格外出尘,与眼下剑拔弩张的萧瑟气氛格格不入。
“宋公子?”
宋霄摇晃着一柄纸扇,步履从容,闲庭信步,目光掠过黑衣守卫,最後落我身上。
“宋堂主!”为首的黑衣守卫显然认出了来人,脸上的杀气马上收敛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惊讶和忌惮。他收刀入鞘,微微躬身,语气恭敬,“不知堂主深夜至此,有何贵干?”
“闲来无事,观星赏月。”宋霄手腕一转,潇洒地合拢纸扇,指了指天空,又指了指我,“不用紧张,这位小兄弟是我和宫主的朋友。”
那群黑衣守卫鞠躬行礼,无声地退回了阴影里。
宋霄走到我面前,微微俯身,伸手将我拉起,声音温和,带着某种安抚人心的力量,“顾公子,你也是来观星赏月?”
“不是,我就是单纯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