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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在小镇上住了两个月又继续东行，一路游山玩水。

临近冬至，路过另一座小镇。我搓了搓冻得有些发僵的手，呵出一口白气，提议道：“要不我们找个暖和的地方，住几天？”

唐沧陵擡眼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空，又扫了一眼街上裹紧厚实冬衣的行人，点头赞成。

找了家客栈住下，然而冬至前天的清晨，蓦地下起鹅毛大雪，纷纷扬扬，无声无息地覆盖了整个天地。

一夜之间，外面早已是一片纯净的琉璃世界。整座城仿佛陷入了沉睡，寂静得能听见雪花簌簌落下的声音。

据说城门都被雪埋了，没办法，只能多住几天。

不过待在屋里烤着火，看着窗外玉树琼枝丶粉雕玉琢的雪景，听客栈里其他旅人南腔北调地闲谈，倒也惬意。

客栈後厨应景地煮了饺子，热气腾腾地端上来。

我和唐沧陵一起围着火炉吃饺子，饺子皮薄馅大，鲜香四溢，汤汁滚烫。汤底有一股微微的胡椒辛香，暖流从喉咙涌向四肢百骸，驱散了寒意。

没想到这雪断断续续下了七天，索性留在客栈里过个新年再走。

除夕那天晚上，城里放了烟火，打开窗看去，一道道耀眼的光直冲天幕，在最高处轰然炸开，化作漫天流泻的金雨。

紧接着，各色光球次第升空，刹那间火树银花，夜空如同旋转的五彩琉璃宝灯。

我侧头瞥了一眼，瞧见明明灭灭的光映着唐沧陵的侧脸，平日里那份疏离的冷峻似乎也柔和了几分。

一股强劲的寒风忽然从窗口灌了进来，激得我缩了缩脖子，一件披风迅速盖到我的肩膀上，不过我还是鼻子一酸，打个喷嚏。

唐沧陵干脆关了窗户，倒了一杯热酒给我。

我一口气喝完，摆摆手，“放心，我没事。”

“还是不要勉强为好。”唐沧陵拽着我坐回桌前吃菜。

年夜饭很丰盛，一锅炖得软烂的羊肉，腊肉炒蒜苗，清蒸鲈鱼，油焖大虾，还有一碟炒大白菜。

楼下的人大声喝彩，吆五喝六，斗酒划拳，喧闹声一阵高过一阵，隔着楼板传来，不但不觉得嘈杂，反而衬得这间小小的客房愈发宁静。

早春的天气，天气仍然有些寒意，江南水乡却已是一派绿意，空气里也带着润润的湿气和淡淡的花香。

越是南行，风景越是秀美。繁花似锦，烟雨蒙蒙，新绿的柳枝垂下来，远远望去，如同笼罩着浅绿的轻烟。

初春的雨细如牛毛，酥软入骨，落在长满浓绿青苔的地上，一点声音也没有。

偶有白鹭掠过水面，惊起一圈涟漪。午後阳光透过薄薄的云层洒下来，在水面上碎成点点金光，粼粼闪烁。

上次来江南都没怎麽好好玩，光顾着逃命了。

再次瞧见悦来客栈的招牌，心中五味杂陈。

我们拣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点了几样清淡的时令小菜和一壶温热的黄酒。

窗外是宁静的江南春景，窗内是喧嚣的人间百态。

邻桌坐着几个大汉，看打扮像是走镖的，正在闲聊。

一个络腮胡大汉灌了一口酒，感叹道：“这世道，真是说变就变。谁能想到，当年跺跺脚都要抖三抖的青龙帮，说散就散了？”

“散？”另一个人接口，语气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岂止是散！吴秋风一死，整个帮派四分五裂争地盘，争帮主的位置，自个儿人先打得头破血流！”

听着这个似曾相识的名字，顿时感觉物是人非。

我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对面的唐沧陵，这位罪魁祸首此刻正端着酒杯，仿佛邻桌谈论的只是不相干的市井闲话。

不过本来青龙帮就是这一带的毒瘤，那个吴帮主的妹妹还欺女霸男，无恶不作，可见那个吴帮主也不是什麽好东西，死了也是活该。而且说不定他们互相斗起来，也顾不上作恶了。

邻桌镖师们关于青龙帮兴衰的议论声渐渐少了，话题转向了路途见闻和押镖的琐事。

我和唐沧陵的桌上杯盘渐空，夥计撤下残羹，殷勤地奉上两盏清茶。

唐沧陵将一只白瓷小碟推到我面前。

碟中盛着几颗金灿灿的果子，圆润饱满，表皮毛绒绒的，却不扎手，正是江南早春的枇杷。

剥开皮，一口下去，汁液饱满，滋味酸甜，有股阳光和雨露交融的清新。

窗外的雨似乎小了些，远山如黛，白墙黑瓦，静谧得如同一幅洇了水汽的水墨画。

我们弃了马，租了一条小船，顺流而下。

船身轻微地摇晃，我靠着船舷，眼皮渐渐沉重，不知不觉间，进入梦乡。

水流声变得异常清晰，甚至有些喧嚣。周围的景色开始扭曲丶融化……

我猛地醒来，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寝室的天花板。

我怎麽在寝室里？我是穿回来了，还是做了一个特别长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