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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我们三个人踏进街角一家火锅店，顾晓晓熟门熟路地挑了个靠墙的位置，塑料椅被她拖得嘎吱作响。

刚坐下，服务员就热情地递上菜单。顾晓晓接过就熟练地报菜名，“肥牛丶毛肚丶虾滑丶鸭血丶贡菜……锅底要鸳鸯锅，清汤的要菌菇汤。”

点完，她把菜单往唐沧陵面前一推，故意问：“表哥，你看看还想加点什麽？别客气，我哥请客！”

唐沧陵看了看顾晓晓，又看了看菜单，微微一笑，没有接，“客随主便。”

“行，那就这些吧，谢谢。”顾晓晓把菜单还给服务员，眼睛却亮晶晶地盯着唐沧陵，“表哥，你喜欢吃火锅吗？吃不吃辣？”

她麻利地拿过一小罐辣椒，嘴角弯起促狭的弧度，“要不要加点？”

唐沧陵微微蹙眉，“这就是辣椒？”

顾晓晓的眉头皱得更紧，用手肘撞了撞我，“表哥他不会连辣椒都没有见过吧？”

确实，他确实没见过。

“三十六地又是什麽？”唐沧陵语气平静，毫无平仄，饭馆的嘈杂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顾晓晓脸上的得意和促狭瞬间冻结，瞳孔急剧收缩，脸色通红，嘴唇哆嗦，“什丶什麽D？！”

我赶紧出声打圆场，“表哥他不是这个意思，是三十六块地的意思。”

“真的假的？”顾晓晓怀疑地打量着我们，拖动塑料椅，往旁边挪了挪。

幸好这个时候上了菜，看着满桌琳琅满目的食材，稍微缓解一点紧绷的气氛。

“都饿了吧，吃饭吃饭！”我拿起公筷，夹起几片肥牛卷，分别放进了翻滚的红汤和清汤里。

一顿饭吃得味同嚼蜡，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

唐沧陵吃得不多，但每样东西都尝试了一遍，他似乎在努力理解和适应这个世界的新奇饮食。

快七点时，顾晓晓看了看手表，“哥，表哥，我要去上晚自习。”她喝了一大口冰镇酸梅汤，丢下一句再见，就走了。

“好好，拜拜！刚吃饱，不要走这麽快。”我挥挥手，往椅背上结结实实地一靠，瞧见唐沧陵正盯着隔壁那桌的各色酒瓶，“宫主，要不要试试这个世界的酒？”

唐沧陵的目光从那些五光十色的酒瓶上收回，落在我脸上。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里，浮动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极浅笑意，“有何不可？”

我心情好，推杯换盏之间，不小心多喝了几杯。

火锅的热气混着醉意蒸腾，我感觉脸颊发烫，脑袋也开始晕乎乎的，看对面的唐沧陵都有了重影。

酒精上头，话匣子彻底打开了，我开始絮絮叨叨地抱怨道：“没想到我居然还能回来，你都不知道你们那个时代有多麻烦，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没有手纸，连冲水马桶都没有……”

唐沧陵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酒杯边缘。

“不过你放心！”我又一连灌了两口酒，“我一定尽早想办法帮你回去……”

“是麽？”唐沧陵终于开口，声音比平时更低哑几分，缠绕着丝丝缕缕的微醺气息，有些蛊惑人心，“难道你不想把我留下来？”

“难道你是天边最美的云彩？让我用心把你留下来？”我跑调地唱了一句，就垂头趴在桌上，“我就算……就算想也不可能吧？你在那边可是堂堂宫主，叱咤风云说一不二的大人物……你有你的鸿图霸业，怎麽会舍得留在这个……这个对你来说完全陌生的世界……”

他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凝视着我，眸光在火锅蒸腾的雾气後显得有些模糊，却又奇异地专注，“如果我说，我舍得，你又如何？”

“你真的要留下来吗？”我猛地擡起头，努力聚焦视线，想看清他的表情，看他是不是在开玩笑。

“怎麽，顾萧，你其实不想我留下来？”

“没有没有。”我连忙摇头摇头，“但是赤火宫怎麽办？那麽大的基业，你说不要就不要了？”

“我和你出行之前，已经将赤火宫事务交由宋霄打理。他是我师父之所出，能力心性皆属上乘，足以胜任。”

之後我付了钱，踉踉跄跄地往外走，模糊中唐沧陵扶住摇摇晃晃的我，我几乎是挂在他身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挪。

好不容易捱到家门口，我摸出钥匙，却对不准锁孔，试了好几次都失败了。

最後还是唐沧陵接过钥匙，只听咔哒一声，门应声而开，他学习的速度真是惊人。

我几乎是滚进门里的，一头栽倒在床上，感觉天花板都在转。

“水……水……”我无意识地呢喃着。

片刻後，一杯温水递到了我嘴边。我就着他的手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才感觉舒服了些。

“多谢……”我嘟囔着，挣扎着睁开一条缝，看到唐沧陵就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灯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那双微醺的眸子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愈发深邃难测。

我被黑潮般的醉意彻底淹没，下一秒就失去了所有意识，沉沉睡去。

最後残留的感知里，似乎有一道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许久，才悄然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