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不是他所做的,但顾家的人顶着顾氏的名义做下这样的事情,他就必须对外去承担责任,去担上一个骂名。
还真是……十分的顾礼然。
顾礼然:“……包括?”
戚应物再次深吸一口气,换了个问法:“顾礼然,在诺丁谷,那些私吞灰晶矿的高层,是不是也是和顾家有关系的人?”
他轻轻揉了下眉心:“那个肥头大耳的委员长,必定是拿‘顾家’‘顾礼然’来唬人了。”
戚应物见顾礼然已经猜到了,也就不再顾忌什麽,急切道:
“是,他一口咬定,那个在背後为非作歹的,就是你们顾家,还说你早就知道这些事,。”
顾礼然这次“嗯”了一声。
他的声音里带着些罕见的厌恶:“我确实早就知道,顾维山在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只是,我不知道他做的是灰晶矿的生意。”
顾礼然的手指指尖用力按向透明的玻璃杯,像是想要隔空撕掉那枚粘住的薄荷叶。
但他的声音却听不出太多的情绪:“怎麽,戚船长是在抱怨我有所隐瞒?”
戚应物听到“戚船长”这个称呼,不禁怔忪几秒,恍惚间又回到了诺丁谷,回到了和顾礼然天天吵来吵去的那段日子。
说实话,在听到顾礼然承认“早就知道”时,他心里并没有此前预想的愤怒与不甘。
那是这位Alpha指挥官内心深处最真切也最真实的担忧。
戚应物无奈地叹口气,道:“既然顾先生决意要去调查这件事,为什麽不提前和我说清楚?”
顾礼然的手指稍稍卸下些力道:“因为,担心戚船长会演得不够自然。”
戚应物:“……啊?”
顾礼然:“我真正想查的,不只是顾维山。”
“顾维山此人,贪心,虚荣,色厉而内荏,早已走上歧途。”
“他虽然借着入赘顾家的机会积累了不少势力,但还不足以让我如此费心去布局。”
这些话听得戚应物一愣一愣的。
特别是“入赘顾家”这几个字。
难怪如此,难怪如此。
难怪顾维山只是个中校,反倒是他的儿子,才是世袭的公爵,是帝国的将军。
顾礼然端起玻璃杯,又轻呷一口:“我原本是想……让你在真正‘不知情’的状态下,和此後接替顾维山的高层有所接触,这样才足够自然,才不会引来任何怀疑。”
“在他之後,那个舍不得灰晶矿的诱惑,又敢于来接手顾维山这摊事的人,才是最值得我警惕的。”
戚应物瞳孔一缩:“接替顾维山?”
“……你是说,顾维山,会出局?”
顾礼然:“嗯。”
“除了阿洛斯,还有其他不少类似的事,陆续都会爆出来。”
“他很快会和他的宝贝亲儿子在监狱里和和睦睦,不可能再顶着顾氏的名义做什麽了。”
尽管顾礼然说得如此轻描淡写,但长在王宫的戚应物如何不知道,要让盘踞多年盘根错节的一方势力彻底出局,需要何等的努力?
更何况,就像那个顾维山自己所说的,“他们都是顾家人”。在这场不见硝烟的战斗里,顾礼然不可能真的毫发无损。
戚应物沉默半响,这才喃喃道:“……很难吧。”
顾礼然看着愁云密布,眼里明明白白写着“我很担忧”的戚应物,不知怎的,心里那又堵又闷的不适感,竟被消去了几分。
他淡淡道:“也还好。”
“军队这边,有我的老师在背後支持,并不会太难。”
戚应物:“……你的老师?”
顾礼然:“嗯。高贺鸣元帅,我的恩师。”
戚应物:“哦,哦哦……”
高贺鸣,帝国近三百馀年来唯一的元帅,无论是声望还是能力都无人可及。
有他帮忙,顾礼然确实会轻松一些。
原来顾礼然是高元帅的学生。
这件事,幼年时并未听顾礼然提过。
今天,他居然会向如今的自己提到这件事?
不是对“王子殿下”,而是对“星盗头目戚应物”,坦陈他的计划,他的恩师,他的打算?
思及此处,连日以来一直被千头万绪纠缠不清的“杂念”所困扰的戚应物,心里竟生出些细微的丶没有来由的欢喜。
这点欢喜,如同积雪的冰原在春日融出的涓涓溪流,看似微不足道,却在悄然无声之间,将这点温柔的气息送往了整个荒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