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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冰寒（第2页）

封擎岳与秦玉瑶亦是满面忧色，秦玉瑶更是泣不成声：“筠儿，星儿他……你……你让娘如何放心得下啊！”

封煜虽然年幼，却也隐约明白发生了什麽，他看着龙椅上那个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的“父皇”，又想到那位清冷寡言却待他极好的莫先生可能再也见不到了，小嘴一瘪，强忍着才没哭出来。

封庭筠看着殿下跪倒的衆人，目光逐一扫过他们担忧丶悲痛丶不赞成的脸，心中一片麻木的痛楚。

“朕意已决。”他声音低沉，却带着帝王的威严，“无需再多言。文先生，韩将军，江山社稷和煜儿，朕便托付给你们了。”

他站起身，走到封煜面前，蹲下身，看着这个他寄予厚望的孩子，擡手摸了摸他的头，声音放缓了些：“煜儿，记住朕与莫先生教你的。好好读书，明辨是非，爱护百姓。父皇……要去送莫先生一程。”

封煜用力地点着头，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哽咽道：“儿臣……儿臣谨记父皇教诲……儿臣等父皇……和先生回来……”

封庭筠心中一痛，几乎要改变主意，但终究是硬起了心肠。他站起身，不再看衆人，径直走向内室。

没有盛大的仪仗，没有精锐的护卫。只有一辆经过特殊加固丶铺设了厚厚软垫的宽大马车，由封庭筠亲自驾驭。车内，躺着昏迷不醒的莫斯星，沈寒山坐在一旁照看，花生安静地蜷缩在莫斯星脚边。

马车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悄无声息地驶出了皇城，驶出了建安，向着北方，向着那片冰雪覆盖的圣山，疾驰而去。

将整个天下，都抛在了身後。

马车在官道上疾驰，车轮碾过冻土，发出单调而急促的声响。封庭筠亲自执缰，目光死死地盯着前方，仿佛要将这漫长的路途一眼望穿。凛冽的寒风如同刀子般刮过他的脸颊，他却浑然不觉，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一点，再快一点！

车内，沈寒山不时探察莫斯星的脉搏与气息，脸色越来越沉。回光返照带来的短暂清醒过後，莫斯星的生命力正在以更快的速度流逝，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沈寒山只能不断地渡入精纯内力，护住他心脉那最後一丝微弱的跳动，但这无异于杯水车薪，而且对他自身损耗极大。

花生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迫近的终结，它不再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紧紧依偎在莫斯星身边，用身体温暖着他冰凉的脚，琥珀色的眸子里充满了哀伤。

越往北行，天气愈发寒冷。官道两旁的景色从萧瑟的冬景，逐渐变成了茫茫雪原。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一种颜色。刺骨的寒意无孔不入，即便马车内铺着厚厚的皮毛，燃着暖炉，那寒气依旧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

封庭筠不敢有丝毫停歇，日夜兼程。饿了便啃几口冰冷的干粮，渴了便抓一把雪塞入口中。他的手上布满了冻疮，嘴唇干裂出血，眼睛因缺乏睡眠而布满血丝，整个人如同一个不知疲倦丶只为执念而驱动的傀儡。

沈寒山看在眼里，却什麽也没说。他知道，此刻任何言语都是苍白的。封庭筠是在用这种近乎自虐的方式，惩罚自己，也是在完成对斯星最後的承诺。

第七日，他们终于抵达了长白山地界。巍峨的山脉横亘在眼前，群峰覆雪，直插云霄，如同一条沉睡的银色巨龙，散发着亘古不变的苍茫与威严。

马车已无法上山。封庭筠将莫斯星用厚厚的狐裘仔细裹好，连同毯子一起，小心翼翼地抱在怀中。莫斯星轻得可怕，仿佛只剩下一把骨头。封庭筠低头，看着他灰败安静的面容，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沈寒山默默地抱着花生。

三人一猫，踏着及膝的深雪，沿着崎岖陡峭的山路，一步一步，艰难地向上攀登。

寒风呼啸，卷起漫天雪沫，打在脸上生疼。每一步都异常艰难，封庭筠却将怀中的人护得极紧，用自己的胸膛为他抵挡着风霜。

不知走了多久，直到暮色降临，星辰初现，他们终于抵达了天池边缘，便是当年沈寒山带着莫斯星隐居修炼的遗址所在。破败不堪的宫殿早已被积雪覆盖大半，只剩下断壁残垣，诉说着岁月的沧桑与孤寂。

封庭筠找了一间尚能遮风挡雪的宫殿，将莫斯星小心翼翼地放在铺了厚厚干草和皮毛的“床”上。他点燃了带来的炭盆，橘红色的火光跳跃起来，勉强驱散了一些寒意，映照着莫斯星毫无生气的脸。

沈寒山立刻上前诊脉，片刻後，他收回手，看向封庭筠，声音沙哑而沉重：“他快不行了。最多……撑不过明日日出。”

封庭筠身体猛地一颤，缓缓在榻边跪下，伸出手，颤抖着抚上莫斯星冰冷的脸颊。滚烫的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滑落，滴在莫斯星苍白的肌肤上，迅速变得冰凉。

他终于还是要失去他了。

在这片他获得新生的冰雪之地，走向生命的终点。

窗外，是长白山亘古的寒风与寂静的雪。

屋内，是生离死别前，最後的陪伴与无尽的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