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那摊水渍,又看看严序,嘴唇无声地动了一下。
严序想说不碍事,却发不出清晰的声音。
易小天没有犹豫,他再次转身离开。
很快拿来了抹布,沉默而固执地丶一遍遍地擦拭着那块水渍,直到桌面完全干爽。
然後,他又重新去接了一杯水,这次更加小心翼翼,几乎是屏着呼吸,终于成功地将水杯稳稳地放在了严序触手可及的地方。
做完这一切,他并没有离开。
他只是退开几步,抱着膝盖,蜷缩在卧室角落的地毯上,像一只守护在生病同伴身边的幼兽。
他不再看严序,只是低着头,仿佛在专注地研究地毯的纹路,但他的整个姿态却表明了一种无声的陪伴和警戒。
每隔一段时间,他会擡起头,快速地丶警惕地扫视一眼严序的状态,确认他的呼吸是否平稳,那冰冷的毛巾是否还敷在额上。
他甚至将严序床头柜上的药瓶和水杯重新排列,按照大小和高矮顺序,摆成一丝不茍的直线,仿佛这种外在的秩序能够对抗内在的混乱与病痛。
不仅如此,易小天还无师自通的学会了用平板点外卖,当然支付记录全在严序账上。
他早已在无数次凝视中,记下了严序支付密码的所有轨迹。
严序在一片混沌的昏沉中看着这一切
理性分析的能力暂时离他远去,但某种更深层的情感却被触动了。
他看着那个沉默的用自己笨拙而执拗的方式试图“照顾”他的少年,看着他蜷缩在角落里的单薄身影。
一种陌生的酸涩的情绪缓缓漫过心口。
那情绪沉重而温暖,与他此刻冰冷的指尖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闭上眼,不再试图思考父亲的谜题,不再强行运转那疲惫到极致的大脑。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声,一个沉重灼热,一个轻浅却稳定。
这一次,当睡意终于排山倒海般袭来时,严序没有再抗拒。
在沉入睡眠的前一刻,他模糊地想,也许偶尔一次的“系统错误”,也并不全是坏事。
角落里的易小天,听到床上传来的呼吸逐渐变得悠长平稳,一直微微紧绷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下来。
严序退烧的第二天,门铃尖锐地撕裂了公寓的寂静。
易小天正盘腿坐在地毯上,指尖悬在绘图纸的倒三角标记上方,眼神空茫。
严序从卧室出来,透过猫眼看了一眼,打开了门。
赵朗一身笔挺警服,晃着一袋色彩扎眼的水果,嗓门洪亮:“老严!”他直接侧身挤进来,目光扫过客厅,“哟,真当上全职保姆了?那孩子呢?”
他的视线很快锁定了地毯上的易小天,笑容收敛了些,试图显得更正经,但那股子特有的粗粝热忱依旧扑面而来。
“嘿,小子,还认得我吧?”
易小天擡起头,黑白分明的眼睛冷淡地扫过赵朗,像看一件无关紧要的家具,旋即又低下头,将赵朗彻底屏蔽在自己的世界之外。
赵朗碰了个硬钉子,讪讪一笑,把水果袋塞给严序。
“喏,慰问品。听说小天爷前阵子被你拖去医院了?现在咋样了?”
他凑近严序,声音压低了些,目光却瞟向易小天,“还是老样子,金口难开?”
赵朗脸上的笑容忽然顿了一下。
他像是才发现什麽似的,仔细打量了一下严序。
“等等,你脸色怎麽这麽差?眼底下这黑眼圈快掉地上了!嚯,不会连你也病了啊?难道是流感,你被那孩子传染了?”
他语气里的调侃淡去,多了点真实的惊讶和关切。
他印象里的严序总是像一把绷紧的弓,冷静丶锐利,甚至有点不近人情的强悍。
严序含糊地应了一声,将水果放在玄关柜上,不想多言。
“好了。”
赵朗的惊讶还没完。
他的目光又转回地毯上的易小天,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压得更低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可思议。
“不是,等等,我刚没看错吧?我进来的时候,他是不是想给你递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