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小天的眼睛像被点燃的星火。
他抓起炭笔,画了个歪歪扭扭的船锚。
画完仍嫌不够,又伸手紧紧攥住严序的袖口,指尖因用力微微发白。
“明白了。”严序收起手机,袖口还留着他指尖的炭灰,“我们去拍船。”
黄昏时分,严序的车在十字路口的红灯前缓缓停下,等待左转的绿灯。
城市的喧嚣被隔绝在车窗外,形成一种短暂的静谧。
易小天靠在副驾驶座上,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窗外流动的车河上。
这时,旁边车道并排停下一辆车,一辆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灰色轿车。
两辆车驾驶座的车窗平行着,距离不过咫尺。
“咔哒。”
旁边那辆车的司机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烦,按下了车窗按钮,将夹着香烟的手伸了出来,随意地弹了弹烟灰,然後将还剩半截的烟头丢出了窗外。
这个动作短暂而寻常,却让易小天的视线无意中扫过了对方驾驶座那一闪而过的侧脸。
少年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住了。
他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牢牢锁定在那张脸上。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被拉长放大。
仅仅是两三秒的惊鸿一瞥,那张脸的每一个细节,微眯的眼睛丶下巴上的一道浅疤丶略微歪斜的鼻梁,甚至他嘴角那丝不耐烦的下撇弧度,都如同用高精度相机连拍後,以最高分辨率清晰地烙印在他的视网膜上,刻入他大脑中那个庞大的“视觉图书馆”。
“嘀——”
後方车辆的喇叭声惊醒了易小天。
绿灯亮了。
旁边的灰色轿车毫不知情地径直向前驶去,而严序则沉稳地左转,两辆车在十字路口分道扬镳,如同从未交汇过的平行线。
回到家,易小天甚至没有换鞋,就直接冲向了他的素描本。
他盘腿坐在地毯上,铅笔在纸上飞速移动,发出急促的沙沙声。
他没有丝毫犹豫,下笔精准得可怕,仿佛不是在创作,而是在进行一项严谨的刑侦模拟画像。
严序原本并未特别在意,只当是少年又有了新的灵感。
他倒了杯水走过去,目光落在画纸上时,脚步微微一顿。
纸上呈现的,是一张中年男人的面孔。
线条硬朗,神态抓取得极其准确,那种混迹于市井的不耐与一丝隐约的戾气跃然纸上。
这不像艺术创作,更像一张通缉令上的模拟画像。
“刚才那个人?”严序将水杯放在他手边,声音平静。
易小天用力点头,铅笔在画中人的下巴上点了点,强调那道他清晰记住的浅疤。
严序看着这张栩栩如生的脸,扬了扬眉。
他敏锐的侦探直觉被触动了。
一个模糊的念头闪过,他立刻拿出自己的手机,快速翻找着相册。
里面存着易小天之前画的那辆布满灰尘,右尾灯破裂的黑色桑塔纳。
他的指尖在屏幕上滑动,将那张桑塔纳的素描放大,再放大,最终,指尖稳稳地点在了驾驶座的车窗位置。
虽然易小天当时画的是侧影,车窗也贴着深色膜,但在严序的示意下,易小天在描绘外部细节时,于驾驶座的位置,用极轻的笔触,模糊地勾勒了一个低头点烟的人影轮廓,一个习惯性未被深思的细节。
此刻,严序的目光在手机屏幕上那个模糊的低头的轮廓,与眼前素描本上这张清晰无比丶正弹着烟灰的脸之间,来回移动。
轮廓的姿势丶头部的角度丶夹烟的手势……
一种惊人的吻合感,如同两块分散的拼图,在此刻严酷地严丝合缝。
十字路口的偶然并排,那个被丢出的烟头,竟然阴差阳错地,让他们与那个幽灵般的桑塔纳司机,打了个照面。
严序的眼神瞬间变得深不见底,如同结冰的湖面。
他拿起手机,没有拨打赵峰的电话,而是先将易小天刚刚画好的司机肖像,清晰地拍了下来。
追捕,不再仅仅针对一辆车。现在,他们有了了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