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望青认真思考了一下:“那每天上工之前你先给我一半。”
阿岩心底好笑:“那我还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呢,对了,你身份证拿出来给我看一下。”
柳望青顿时沉默了。
阿岩心道,这不会是个未成年吧。
想了会儿,柳望青才道:“我不要提成,就要底薪和吃住,我也就干几天,你放心,我身上绝对没有官司。”
在利益的诱惑下,阿岩还是答应了。
他带柳望青去看宿舍。
员工宿舍在酒吧後面,是个半地下室,需要走两步台阶才能下去。
“这里另外住了一个人,有单独卫生间,还有网,条件不差的。”
一边说,他一边推开门。
屋里完全是一片漆黑,打开灯,刺眼的白光一闪,屋里响起一男一女的低声叫骂。
柳望青低头看去,四方形的房间里,一左一右摆了两张单人床,右边是空的,左边床上睡了两个人,一个光膀子的红毛正跟一个极瘦的女人并肩交股。
阿岩走下台阶,顺手一巴掌打在那女人的臀部。
女人发出不满的叫声,红毛揉揉眼睛,道:“这才几点哦,让不让人睡。”
空气里有一股浓密的烟草气,整个房间都没窗户,只有一个小排风口有气无力地工作着,地板上的白瓷砖有些开裂,地上拖着一个线很长的插板,两张床後各有一个塑料衣柜,左边有个门关着,应该是厕所,面积倒也不算窄,整体条件其实比柳望青大学宿舍好不少。
他擡头看那刺眼的白炽灯,刺眼的光芒,跟他几年前被兰朔按在浴室里时看到的灯光一样。
他忽然就不知道自己在干什麽。
自己费尽心机得来的旅途,好像不过是从一个白炽灯下跳到了另一个白炽灯下。
“有新人来了,欢迎一下啊。”阿岩走到空床位前,“你就先住着,被褥什麽的我那儿也有,大家都是朋友,好说话的。”
看柳望青不说话,他又道:“要是你想单独住,我这也……”
“不用了,谢谢,我现在不想要这份工作了,打扰了。”
他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去,阿岩在背後叫了几声都没叫住。
“我这房子有这麽差吗?”
他一脸疑惑地看着同样疑惑的红毛和女人。
柳望青麻木地走在街上,他不知道去哪,也不知道下一步怎麽办。
亢奋之後的疲倦和虚无让他步履迟缓。
他以为只要走出来了,就能像艾拉他们一样,在刺激的旅途中遇见各种不确定,跟天南地北的朋友们谈天说地,跳一夜的舞,第二天抖擞精神,各自奔向远方。
然而现实是他在街上不停闲逛,无处落脚。
他像变成了个空心木偶,没有想去的地方,没有想见的人,没有想做的事,只一味前行。
逃离了旧生活,但新生活是什麽?就是不断打工丶搭车丶睡在陌生的环境里吗?这个目标听起来苍白无力,根本无法支撑他继续走下去。
也许他不该拒绝阿岩的工作,也许他可以再找份NPC的工作,也许他该到下一个地方去了,不停换地方可以让他忘记这种虚无感。
不过在做这些之前,他需要把钱给雷天放,为自己昨晚的态度道个歉,顺便再郑重地道个别,不辞而别确实不礼貌。
他回到旅馆,敲了敲门,无人应答,可能是出去了。
也挺好的,免得尴尬。
他试图把钱从门缝里塞进去,失败了。
最後他只能找了张空白的磁卡,还好这种旅馆的锁都很垃圾,随便一刷门就开了。
房间里乱糟糟的,他把钱放好,又从雷天放包里找出笔和便签纸,写下自己的留言: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钱代表心意,务必收下,山水有相逢,希望下次见面时,我不是个骗子。】
不是骗子会是什麽呢?他也不知道。
雷天放昨晚的指责历历在目,让他心里涌起一阵莫名的难受。
从前几乎所有人都说他是个好人。
走出门时,他看了看镜子,镜子里的人茫然丶疲倦,又带有几分应激似的戒备,他很难相信这是自己。
短短几天,他就不认识自己了。
看了一会儿,他低下头,手搭在门把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