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兔走乌飞“咱们就在这儿灭了他们”……
千山远这封信不短,玄易念完第一句话後,又把接下来的细节给大家译了一遍。
镇北将军带领的北伐军在平州打了十日未曾得手,又有粮草遭鸡毛贼烧毁,本已有些t军心动摇,鸡毛贼见状料定对方必会後撤等待粮草支援,与此同时平州城内的鸡毛贼又收到了後方营州告急的消息,有北狄人开春南下劫到了营州来。
营州如今是鸡毛贼新首领的老巢,他们本在冬日里与北狄人达成了互不侵犯的协定,不料那边开春便翻了脸,在鸡毛贼主力都被调往平州的时候,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鸡毛贼见朝廷北伐军已有些疲软,于是调拨了一批人马回援营州,然而那批主力刚走没多久,消息就泄露了,镇北将军得知此信,立即率兵朝平州城发起新一轮猛攻。
这时城内的鸡毛贼又因营州的事起了一些内部纷争,里外指挥配合失当的情况下,被朝廷军攻破了城门,北伐军大举进城杀戮剽掠,鸡毛贼拥护着新首领仓皇出走,从北城门逃往营州去了。
北伐军进平州城後占了粮仓和鸡毛贼来不及带走的财物,极大程度地稳住了军心,但这次攻打平州,镇北将军损失也不小,不仅阵亡了两名亲随副帅,整个大军也损失惨重,从出征时的五万男兵,消减至进城时仅馀三万。
北伐军连日来受的气,都在进城後化作忿火,烧到了全城民衆身上,在他们眼里,这已不是朝廷的百姓,而是投靠造反军的民贼。
自古以来朝廷平叛常常会放任部下在城中烧杀抢掠,一是为了让官兵集体泄愤以增进凝聚力,二则是为了震慑其它地方归顺反贼的百姓。
原本在鸡毛贼占领下尚能茍活一息的大部分百姓,在朝廷军破城的那一天却都成了刀下亡魂。
千山远在这封信的末尾处写到,镇北将军在平州城外时,曾放话要严查那些投靠鸡毛贼的村子。
北伐大军杀进城後,平州周边村中凡有亲故加入鸡毛贼的村民,都恐怕朝廷连坐,陆续往外乡逃去,与先前幽州城外流民一样,逃难的基本都是村妇和女童,混杂着零星躲过兵役的男人。
为了确保那些流民能够逃出北伐军的追捕,千山远决定混在其中跟她们一起往幽州地界来,届时平州这边没了人随时探听消息,所以她这日来信也是要请千光照尽快派个人到平州接替她。
玄易给大家念完这封信後,转头看向千光照:“我可以接替远山小姨,让我去吧!”
千光照过去几年常带玄易四处云游,只是很少让她单独远行,如今正是历练的好时机,于是她点头说道:“你既自告奋勇,明日就收拾收拾早些出发吧。”
确定完这件事,议事厅内衆人开始讨论起北伐军的下一步动作。
眼下镇北将军占住了平州,这一战损失惨重,势必要在城中休整一番,而北边又有鸡毛贼在营州茍延残喘,短时间内应该还顾不上身後的幽州。
但是几日後平州必然会有报捷的人马回来,对于先前军粮没能及时解往平州,以及幽州这边没有及时将城中近况往前线汇报等事,镇北将军也一定会派人前来问责。
同时在此春耕季节,燕北道治所魏州也会派人出城前往下辖各州,踏看乡间田土的耕种情况,巡视是否有失耕荒田,幽州因地处较偏,魏州总督府的官员总是最後才往这边来。
按照妊婋从府衙翻出来的过往文书纪录来看,往年春耕季节,总督府来人通常会在三月底抵达幽州,算下来还有大约半个月的时间。
而千山远和平州周边流民绕开平州报捷人马会走的官道,从乡间小径往幽州来,也差不多要走个十日左右。
这样里外一合计,过段时间的幽州城下将会十分热闹。
她们杀进城至今第六日,各方官府官军都还不知道幽州近日出了这样大事,但时间长了纸包不住火,消息迟早瞒不住,眼看着局面即将变得复杂起来,大家这日围坐在议事厅里将眼前几件事挨个捋了一遍,共同计议应对之法。
议事厅中有一个简易的地形沙盘,是千光照这几天抽空做的,她在沙盘上把幽州的位置标了出来,然後又标出了东边的平州丶东北边的营州,以及幽州北边的妫州和南边的涿州。
她把这几个地方插上小木旗,然後将沙盘推到中间,衆人一起看着那沙盘,只觉得幽州城看上去似乎有些危机四伏。
但危机中仍有喘息馀地。
北伐大军此刻在平州被鸡毛贼绊着脚步,临近的南北两侧州府若是知道幽州出了事,能派遣支援的剿匪府兵也不过二三百人,再要增派人手,还得往燕北道治所魏州去请令调兵。
但魏州临近的鲁东道去年夏天起了一场严重洪涝,致使多州灾民无数,荒野中流寇四起,而魏州又正处于燕北道丶鲁东道和京畿道交界之处,燕北道总督有责任协助鲁东道总督,为京畿地区挡住那些试图进京乞食的灾民。
因此魏州的府兵是不好轻易调动的,加上魏州往北边幽州来距离又远,总督府极有可能以北伐大军正在平州为由,要求镇北将军就近分兵去平幽州,最多再调些幽州附近县镇乡里巡检司的衙役。
如此看下来,即使幽州的情况被官府和官兵发觉,就眼下这个情况来看,她们还是有扭转局面的机会。
“若是官军来得人少,咱们就在这儿灭了他们,要是来得人多,咱们大不了卷铺盖回山里去,又不必死守着这座破城。”坐在沙盘西南角位置的人闲闲来了这麽一句。
坐在沙盘正东边的妊婋擡眼看向说话那人,那是豹子寨中元老级的一位猛士,深得花豹子信赖器重,在投奔花豹子之前,她原本是山中猎户,如今也是寨中有名的神箭手,今日在城外带人截杀脱逃骑兵的正是她,因她每常顿顿要吃肉,什麽山中野物都能拿来下酒,说自己除人肉不吃外,全不挑剔,于是寨中人戏称她作素罗刹,时间长了她也只以此号为名。
素罗刹虽然留在城中每日带着寨中几个大营勤勤恳恳地练兵,但她心中其实同花豹子一样,对城池毫无向往之情,只将横风岭豹子寨看做她们真正的地盘,幽州城不过只是临时占用而已,若有朝廷军打来,她们大可以把城中东西搬回山里,到时候吃干抹净拍拍屁股走人,根本没必要苦哈哈地守着这麽一座空城跟官军对打。
“是不必死守,但我们也不能轻易把这座城送还官军。”妊婋语气坚定,又环顾四周,“若来日有一天情况果然于我们不利,我们可以把主力退回山里,但是断不能再让官军以幽州为据点,上山围剿我们。”
先前山中剿匪那一场硬仗也没过去几天,议事厅中在座的衆人都还记忆犹新,虽然她们最後胜了,但山寨中受伤的人也不少,而且被人打到家门口的感觉也并不好受,若来日还有这样被围剿的时候,她们宁愿在山下把事情解决了,这样才能真正守好山中的净土。
议事厅中其馀人听完妊婋这话,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随後大家议定了接下来的安排,仍和这次对付催粮骑兵一样,将来日报捷的人马骗进城里杀了,然後开城门接纳平州周边逃来的流民,再以同样的方法除掉来查春耕的总督府官员。
到时候即便镇北将军意识到幽州出事,也还要在营州跟鸡毛贼再打一场,定然难以分兵查看後方情况,而等燕北道总督府发现查春耕的官员失踪,最快也是半个月之後的事了,她们又能争取到一些时间,让城中衆人把身子骨吃结实些,再把武艺练纯熟些。
第二日一早,玄易告别了衆人牵马出城,扬鞭往东疾驰而去,她这次准备比千山远再往北去一点,她要从平州边上绕路到营州去,看看鸡毛贼那边跟北狄人到底起了些什麽矛盾,以便能够准确判断鸡毛贼和北伐军的拉锯战还会持续多久。
玄易走後第三日,镇北将军派回来的报捷人马到了幽州城下,这次回城的十个骑兵由一名中尉带领,一为报捷,二为向城中质问先前误军粮的事。
报捷的骑兵和先前解粮的骑兵一样,都是从东城门外回来的,因前些日子曾倒过一回的右门仍没修好,那十个男兵只能从左边城门依次下马进城,等最後一个进城的骑兵身後大门“砰”的一声关上,他们手里的马早已被t前来“迎接”的人牵走了,紧接着就见方才还和颜悦色的府衙官员抽出兵器向他们杀来。
杀完这几个人,妊婋跟厉媗搜了一遍他们身上,找到了报捷军书,其中写了绥靖平州的具体经过,屠城一事自然又被甩到了鸡毛贼头上,镇北将军在军书中说麾下将士与贼兵奋战数日终于破城,并描述了自己进城时看到的景象,说平州城已被鸡毛贼糟蹋得惨不忍睹。
妊婋和厉媗站在城门口看完这份军书,不约而同冷嗤了一声,随後她们将这军书拿回议事厅请衆人过目,大家把军书中的部分内容与千山远的来信做了比照,基本已了解了平州城内的情况。
又过十日,从平州周边逃难来的数千流民,在这日午後到了幽州城的东城门外。
就在城中衆人刚将修葺好的两扇城门一起打开时,南城门外来了一支官车队伍。
那支队伍的官员随从们,远远看到东边一片乌泱泱准备进城的流民,忙在南城门下大声喝问:“府衙救济流民皆有定例,应在城外搭棚安顿,如何直接放流民进城?”
妊婋原本站在东城门上,听说南城门这边有了动静,忙赶过来一看,竟是魏州总督府来查春耕的官员,比预计时间提前几日到了。
她不禁撇了撇嘴,这帮人不早不晚的,偏跟流民们碰到了一起,当着这麽多人的面,可要怎麽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