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浸透了墨汁的破布,沉甸甸地压在临城的上空。子时刚过,军营外的荒坡上突然炸响一阵凄厉的牛角号——“呜——呜——”,那声音尖锐刺耳,像一柄生锈的铁锥,硬生生凿穿了军营里此起彼伏的鼾声。风裹着号声滚过土坯墙,惊醒了沉睡的士兵,也惊醒了蜷缩在伙房角落草堆上的马小丑。
连日来劈柴挑水、烧火做饭的苦役几乎榨干了他的力气。粗糙的玉米饼子填不饱肚子,只能靠着年轻的底子硬撑,后背被扁担磨出的血泡早已结痂,又被汗水浸得生疼。他怀里紧紧揣着林婉清偷偷塞给他的那把菜刀,刀柄被磨得光滑温润,刀刃贴着心口,带来一丝微弱却实在的安全感。穿越到这个乱世已经十天,从最初的震惊、恐慌到如今的隐忍求生,他早已明白,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手里有家伙,心里才能有点底。
这把菜刀是昨天傍晚林婉清送来的。彼时她借着去后勤部缝补衣物的由头,绕到伙房后墙,隔着柴垛把刀递给他,声音压得极低:“听说黑风山的土匪最近在附近出没,你……你拿着防身。”她的指尖碰到了他的手,冰凉柔软,带着一丝颤抖,眼里满是担忧。马小丑当时只说了句“谢谢”,却把这份暖意藏在了心底——在这人人自危的军营里,这是唯一一份不带功利的关心。
牛角号声再次响起,比第一次更急、更响,紧接着便是震天动地的呐喊声:“冲啊!杀进营去,抢粮食!抢女人!”
声音粗粝狂暴,带着山匪特有的野蛮气息,像从地狱里涌出来的恶鬼嘶吼。马小丑猛地睁开眼,心脏“咚咚”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他瞬间清醒过来——是土匪!黑风山的土匪来了!
伙房里的其他伙夫也被惊醒,一个个睡眼惺忪地坐起来,脸上还带着懵懂。“咋回事?谁家吹号呢?”满脸皱纹的老伙夫王老汉揉着眼睛嘟囔,他是营里最老的伙夫,跟着赵老歪混了三年,见惯了小打小闹,却没听过这么渗人的号声。
话音刚落,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轰然炸开——“轰隆!”
是营门被撞开的声音!沉重的木门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四分五裂,木屑飞溅到半空,又簌簌落下。紧接着,马蹄声、脚步声、惨叫声、怒骂声、枪支的轰鸣声混杂在一起,像一锅煮沸的乱粥,瞬间在军营里炸开。
“土匪!是黑风山的土匪打进来了!”有人惊恐地大喊,声音里带着哭腔,是负责劈柴的年轻伙夫小李。他才十五岁,是被抓来的壮丁,哪里见过这等阵仗。
伙房里的伙夫们顿时乱作一团。算上马小丑,伙房里一共八个人,大多是老弱病残,要么是被抓来的流民,要么是伤了腿脚退下来的士兵。他们平日里只知道烧火、劈柴、淘米、做饭,别说打仗,就连鸡都没杀过几只。此刻一个个吓得面无人色,有的蜷缩在角落瑟瑟抖,有的疯狂地想要找地方躲藏,小李甚至抄起了一根烧火棍,却手抖得连棍子都握不稳,“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马小丑没有慌。他曾是军事理论专业的毕业生,虽没上过真正的战场,但无数本军事书籍里的案例、地形分析、应急处置方法,此刻像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他迅扫视了一眼伙房的环境:这是一间简陋的土坯房,屋顶铺着茅草,四面墙壁坑坑洼洼,墙根处还留着雨水冲刷的痕迹。只有一扇狭小的木窗和一道单薄的木门,窗户上糊着的油纸早已破烂不堪。
伙房里堆满了柴火,码得有半人高,墙角放着四口大锅,锅里还留着中午煮过玉米粥的残渣。地上散落着一些玉米、红薯和面粉袋,墙角靠着几把劈柴用的斧头、柴刀,还有他怀里这把菜刀——这是伙房里仅有的“武器”。
“都别乱!”马小丑大喝一声,声音不算特别响亮,却带着一种莫名的镇定力量,像一盆冷水浇在沸腾的油锅里,让混乱的伙房瞬间安静了几分。“找东西护着自己,躲到柴火堆后面,别出声!”
他一边说,一边迅站起身,抓起墙角一根碗口粗的木柴,又将怀里的菜刀拔出来握在手里。刀刃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寒光,映出他紧绷却异常冷静的脸。穿越以来的隐忍、压抑,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求生的决绝——他不能死在这里,至少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王老汉哆嗦着爬向柴火堆,嘴里念念有词:“小、小丑兄弟,咱、咱们能躲过去吗?黑风山的黑熊可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啊!”他见过被土匪洗劫后的村庄,尸横遍野,鸡犬不留,一想到那些场景,就浑身抖。
马小丑咬牙道:“现在慌也没用!土匪是来抢粮食的,只要咱们不反抗,说不定能保住一条命。但谁要是敢乱跑,暴露了目标,必死无疑!”
他的话像一道惊雷,炸醒了想要逃跑的小李。小李脸色惨白地爬回柴火堆,紧紧抱住膝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哭出声。其他伙夫也纷纷效仿,钻进柴火堆的缝隙里,屏住呼吸,浑身抖地听着外面越来越近的厮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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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营里早已乱成了一锅粥。赵老歪的部队本就是乌合之众,满打满算八百多人,大多是没受过正规训练的流民和散兵。平日里欺压百姓、敲诈勒索还行,真遇上不要命的土匪,顿时露了原形。这些士兵穿着破烂的军装,颜色五花八门,有的甚至还露着胳膊肘和膝盖。手里的武器更是参差不齐——有的是老旧的汉阳造步枪,枪膛里的膛线都快磨平了;有的是大刀长矛,锈迹斑斑;还有的甚至只拿着一根削尖的木棍。
面对蜂拥而入的土匪,他们毫无还手之力,只能狼狈逃窜。“跑啊!快跑!”“土匪太多了,打不过!”逃跑的喊声此起彼伏,夹杂着绝望的哭嚎。
“守住!都给老子守住!谁敢退,老子崩了他!”赵老歪的怒吼声从军营中央传来,伴随着几声清脆的枪响。马小丑透过伙房的破窗望出去,只见赵老歪穿着一身油腻的绸缎军装,腰间别着一把左轮手枪,正站在土坡上督战。他的胖脸涨得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可他的怒吼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士兵们像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有的甚至直接扔掉武器,跪地求饶,却被土匪一刀砍死,鲜血溅了赵老歪一身。
黑风山的土匪个个凶悍异常。他们大多光着膀子,露出黝黑结实的肌肉,身上刺着狰狞的纹身,有的脸上还画着红黑相间的油彩,像极了下山的恶鬼。手里挥舞着鬼头刀、斧头、长矛,还有几杆缴获的土枪,嗷嗷叫着冲进军营。
为的是一个身高八尺、膀大腰圆的壮汉,脸上一道从额头延伸到下巴的刀疤,像一条狰狞的蜈蚣,眼神凶狠如熊,正是黑风山的土匪领黑熊。他手里提着一把沉重的开山斧,斧刃足有半尺宽,上面还沾着新鲜的血迹。他一斧下去,就能将一名士兵劈成两半,鲜血和内脏溅了他一身,他却毫不在意,反而仰天长笑,声音像闷雷一样:“弟兄们,给老子抢!粮食、钱财、女人,只要是好东西,都给老子搬上山!谁敢阻拦,格杀勿论!”
土匪们像饿狼扑食一样冲向军营的各个角落。他们砸开军需库的大门,抢夺粮食和弹药;冲进士兵的营房,翻箱倒柜寻找钱财,就连士兵身上缝在衣服里的铜板都被搜了出来;遇到逃跑的士兵,上去就是一刀,毫不留情;甚至有几名土匪冲进了后勤部,想要抢夺那里的女眷,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
军营里到处都是尸体,有士兵的,也有土匪的,但更多的是手无寸铁的后勤人员。鲜血染红了地面,汇成一道道暗红色的小溪,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硝烟味,还有柴火燃烧的焦糊味,令人作呕。
外围防线很快就被土匪攻破了。赵老歪的士兵们溃不成军,像潮水般向后撤退,把军营腹地暴露在了土匪的铁蹄之下。马小丑透过破窗看到,一群土匪正朝着伙房的方向冲来,大约有七八个人,他们显然是闻到了粮食的味道,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咚咚咚!”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紧接着,伙房的木门“哐当”一声被踹开,木屑纷飞,门板重重地撞在墙上,出沉闷的响声。几名土匪冲了进来,为的是一个独眼龙,左眼上蒙着一块黑布,右眼阴鸷地扫视着伙房里的一切。他手里拿着一把鬼头刀,刀身上还沾着新鲜的血迹,一看就刚杀过人。
“嘿嘿,这里有不少粮食!还有几个活口!”独眼龙怪笑一声,声音像破锣一样难听,他挥了挥鬼头刀,指向躲在柴火堆后面的伙夫们,“男的都杀了,粮食搬上山!要是有女的,就给弟兄们乐呵乐呵!”
躲在柴火堆后面的伙夫们吓得魂飞魄散,小李忍不住哭出了声,王老汉紧紧捂住他的嘴,却还是出了细微的呜咽。一名叫老陈的伙夫实在受不了这份恐惧,猛地站起身,想要冲出去逃跑。他刚跑出两步,就被独眼龙一刀砍中了肩膀。
“噗嗤——”刀锋入肉的声音格外刺耳,鲜血喷涌而出,溅了老陈一身。他惨叫一声,倒在地上,身体抽搐了几下,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充满了恐惧和不甘,很快就没了气息。
“想跑?没门!”独眼龙舔了舔刀上的鲜血,眼神更加凶狠,像一头嗜血的野兽。
马小丑知道,不能再躲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这些土匪杀人如麻,就算不反抗,也未必能活下来。他深吸一口气,紧紧握住手里的菜刀和木柴,悄悄绕到柴火堆的侧面,身体紧贴着土墙,目光死死盯着冲进来的土匪。
这几名土匪大多拿着冷兵器,除了独眼龙腰间挂着一把土枪,其他人手里要么是斧头,要么是木棍,看起来弹药并不充足。他们此刻正忙着搬运粮食,注意力都集中在墙角的面粉袋和玉米堆上,并没有注意到潜伏在柴火堆旁的马小丑。
马小丑的大脑飞运转,分析着局势:敌众我寡,自己手里只有一把菜刀和一根木柴,硬拼肯定不行,只能智取。他观察着土匪的站位,现有两名土匪正背对着他,弯腰搬着一袋面粉,两人靠得很近,肩膀挨着肩膀,正是下手的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