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惊弦睁开眼,压下心头烦乱,强迫自己进入思考状态:“卷宗记载,某些邪教擅长用迷香控制信衆,敛财惑衆,甚至……操纵人心,谋朝篡位亦非不可能。这‘迷魂引’效果如此诡异,若被大量配制,後果不堪设想。”
他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静,但仔细听,似乎比平时少了几分冰渣子味。
“谋朝篡位?”陆昭明挑眉,“胃口不小啊。不过,用这种邪门歪道,就算一时得逞,终究是镜花水月。”
“邪道之所以为邪道,便是因其不择手段,罔顾人伦。”顾惊弦语气转冷,“必须尽快阻止他们。”
马车在寂静的街道上行驶,车轮碾过石板路,发出规律的辘辘声。
一阵夜风透过车帘缝隙吹入,带着深秋的寒意。
陆昭明下意识地拢了拢衣襟,他这身单薄布衫,在夜里确实有些抵不住寒气。
就在这时,一件带着体温的玄色外袍,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递到了他面前。
陆昭明愕然擡头,看向对面的顾惊弦。
顾惊弦依旧闭着眼,仿佛只是随手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语气平淡无波:“皇城司还不至于苛待一个有用的……合作者。”
他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鼻梁高挺,唇线抿着,看不出什麽情绪。
陆昭明看着那件做工精致丶用料考究的官服外袍,又看了看顾惊弦身上仅剩的墨色常服,眨了眨眼,随即毫不客气地接过来,披在了身上。
袍子上还残留着顾惊弦身上那股冷冽的丶如同雪後松针般的清寒气息,并不难闻,反而有种提神醒脑的感觉,将夜寒隔绝在外。
“多谢顾大人。”陆昭明笑嘻嘻地道谢,将袍子裹紧了些,“您这官袍,比看起来暖和。”
顾惊弦没有回应,只是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车厢内再次陷入沉默,却不再是最初那种压抑的丶充满隔阂的沉默。
一种微妙难言的气氛,如同无声蔓延的藤蔓,在狭小的空间里悄然滋生。
回到皇城司,已是深夜。
李琰那边尚未传回消息,瀚海书斋的查封和审讯需要时间。
顾惊弦将《西域风物志》交给手下专人研究,自己则回了值房,准备继续梳理线索。
陆昭明跟着他走到值房门口,却没有进去。
“顾大人,”他站在门外,身上还披着那件过于宽大的玄色官袍,更显得他身形清瘦,“没什麽事的话,我就先回去……研究研究给我的西域坚果了?”
顾惊弦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他一眼。
灯光下,青年裹在他的官袍里,眉眼弯弯,笑容依旧有些欠揍,但那双眼睛里,却似乎多了点别的东西。
“嗯。”顾惊弦淡淡应了一声,“明日若有进展,再唤你。”
“得令!”陆昭明像模像样地拱了拱手,转身,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向着内衙厢房走去。
玄色袍角在夜风中轻轻摆动,与这肃杀的皇城司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入其中。
顾惊弦站在值房门口,望着那逐渐远去的丶被自己官袍包裹的背影,久久没有动弹。
直到那身影彻底消失在回廊尽头,他才缓缓收回目光,低头,看着自己方才递出袍子的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触碰对方衣物时的细微感觉。
他微微蹙眉,对自己方才一系列不受控的行为感到一丝困惑与……懊恼。
但最终,他只是深吸了一口冰凉的夜气,将所有纷乱思绪压下,转身踏入了灯火通明的值房。
案件尚未告破,危机迫在眉睫,容不得他分心他顾。
只是,那夜风中残留的丶一丝若有若无的坚果甜香,却仿佛顽固地萦绕在鼻端,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