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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北静王心照不宣（第1页）

：北静王心照不宣

上元佳节将至，京城内外张灯结彩，火树银花，一派富贵升平的景象。北静王府邸，更是琼楼玉宇，灯火璀璨，往来贺岁的王公贵族、文武百官络绎不绝，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端的是钟鸣鼎食之家，富贵风流之极。

然而，在王府最深处的一处名为“澄心斋”的书房内，却与外间的喧嚣恍若两个世界。此处陈设清雅，多宝格上列着古籍珍玩，墙上挂着前朝名家的水墨山水，一炉上好的沉水香静静燃烧，青烟笔直，散着宁静致远的香气。

北静王水溶并未在前厅应酬。他独自一人，临窗而立。身着一袭家常的月白色暗云纹杭绸直裰，外罩一件佛头青缂丝鹤氅，并未戴冠，只用一根简单的羊脂玉簪绾住墨，衬得他面如冠玉，气质清华。只是，他那双平日里总是含着三分笑意、令人如沐春风的桃花眼，此刻却望着窗外一株开得正盛的白玉兰，眼神幽深，不见底。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佩戴的一枚触手生温的蟠龙玉佩。脑海中，却不期然地浮现出那个一身素净、风骨嶙峋的身影——林黛玉。却不知那个独特一帜的小女子，现在又在如何……

百花宴上，她一身“天水碧”，清冷却如月下仙姝，面对满堂珠光宝气，不卑不亢，一咏白海棠的诗小女子，更是惊艳四座，连皇后都赞不绝口。那份才情，那份孤傲，那份与他所见过的所有闺秀都截然不同的气质，像一株空谷幽兰，猝不及防地撞入了他的眼底他的心间，掀起一层层涟漪。

他生平所见过美人无数，或娇媚，或温婉，或艳丽，或小家碧玉，或热情如火，却从未有一人，能如她这般，将脆弱与坚韧，清冷与风骨，如此矛盾又和谐地集于一身。那一刻，他是真的动了心，生了怜惜，甚至……起了一丝纳为己有的念头。

于是，他接连示好，厚礼相赠，亲自下帖。在他看来，以他亲王之尊，如此屈尊降贵，对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青眼有加，她理应感激涕零，欣然接受才是。

可结果呢？

礼物被原封退回！

宴请被以病推脱！

他亲自登门，竟然吃了闭门羹！这是他生平以来头一次吃闭门羹……头一次被人如此不留情面的冷据。

最后，她更是做出了“承嗣立户”这等惊世骇俗之举，彻底断了他的念想！

想到此，水溶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自嘲的冷笑。好一个林黛玉！好硬的骨头！他北静王水溶，何曾受过如此挫败？何曾被人如此不留情面地拒绝？

一股混杂着恼怒、不甘、以及被冒犯的愠怒，曾在他心中翻涌。他甚至动过一丝念头，想用些手段，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知道知道，拂逆他北静王的下场。

然而……他终究不是那等仗势欺人、强取豪夺的纨绔子弟。他的骄傲，也不允许他做出那样下作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林黛玉后续的举动，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女子。她并非一味地清高孤傲，而是真有几分能耐。“竹影轩”的绸缎声名鹊起，连宫中都有好评；她应对薛家和顺天府的手段，更是显露出与其年龄外表不符的冷静与果决。这绝不是一个只会哭哭啼啼、伤春悲秋的弱质女流。

尤其是……皇后娘娘竟然亲赐匾额！这个消息，像一盆冷水，浇熄了他心中最后一点用强的念头。这意味着，林黛玉这个名字，已经在一定程度上进入了天家的视野。他若再有什么不当举动，恐怕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水溶缓缓转过身，走到书案前。案上，摊开着一幅他刚刚画就的墨梅图，枝干虬劲，花朵疏落，意境孤高。他看着画，仿佛又看到了黛玉那双清澈却倔强的眼睛。

或许……他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奇异的释然。这样的女子，本就不该是笼中的金丝雀。她就像这画中的寒梅，注定要在风雪中绽放，而不是被供养在温暖的花房里。强行折取，反而会失了那份最动人的神韵。

得不到的，或许才是最好的。与其撕破脸皮，弄得两败俱伤，不如……成全她的风骨，也成全自己的风度。

“长史官。”水溶沉声唤道。

一个身着青袍、面容精干的中年人应声而入，躬身听命。

“传本王的话，”水溶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与威仪，“日后府中一应人等，不得再以任何理由打扰竹影轩林姑娘。如见她生意不易，若有官府或市井宵小为难，可在不违律例的前提下，暗中照拂一二，但……不必让她知晓。”

长史官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立刻恭敬应道：“是，王爷，小人明白。”

水溶挥了挥手，长史官悄然退下。

书房内重归寂静。水溶再次将目光投向那幅墨梅图，良久，轻轻叹了一口气。那叹息声中，有遗憾，有释怀，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敬意。

他提起笔，在画作的留白处，蘸饱了浓墨，写下两行字：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

落款：“壬寅上元前二日，水溶偶感。”

写完，他放下笔，背着手，缓步走出书房。外间的喧嚣扑面而来，他脸上又挂起了那副温和儒雅、令人如沐春风的标准笑容，仿佛刚才书房内的一切沉思与抉择，都从未生过。

对于林黛玉，他选择了放手，也选择了一种更高级的、属于他北静王水溶的“拥有”方式——让她成为他记忆中的一帧独特风景，一段带着遗憾却无损风度的佳话。

而在竹影轩内的黛玉，对此一无所知。她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曾在无意间，让一位权势滔天的亲王，经历了怎样一番内心波澜，并最终做出了一个影响她未来安宁的重要决定。

命运的轨迹，有时就在这般无声无息中，悄然偏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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