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晏溪看过去,他又恢复成没什麽表情的样子。
托无限的福,晏溪没领略初冬的寒风。
龙游也在下雨。无限是不怕雨淋,但晏溪需要撑伞,好在她的伞足够大,默默把无限也拉进遮蔽范围。
“我吃饭的时候有看报告。”
“那无限大人有什麽想问的吗?”
无限淡淡的嗓音:“那个麻醉剂,是你自己的?”
“嗯。”
一段长时间的沉默,只有行李箱轮子滚动的声音。
“你死过很多次吗?”
“还好吧,四百多年来,近三十次?”
“……我在苍南的时候,看到你拉群,发一长串文字,下意识以为是工作报告。”注意到晏溪的鞋子不防滑,无限刻意放慢脚步,“没想到不是工作报告。”
还不如是工作报告。
“很抱歉现在才告诉你们。”
“这是你的自由。”晏溪脚滑一瞬又轻松稳住,无限于是收回想拉住她的手,“我又去找老君,他说世界上本来就是这样,很多未知的事物,只是我们还未察觉。
“我问,她来见你这麽多次,你一次也没问过吗?
“老君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往,你不愿告知,他就不会多问。
“况且他只见过你一次。
“怎麽会只有一次呢?我记得第一次见你,问你见没见过老君,你说见过很多次。
“现在想想,是透明化,连他都忘了。
“我突然很想了解你。
“官网上有你的信息公示。所以我赶去连孟,参观你的小学丶初中丶高中丶大学,企图窥见过去的你。
“你的小学老师给我看你的作文本。真奇怪,她怎麽记得你?
“原来你小时候写字圆圆的。有一篇文章里写着:我喜欢住在乡下的日子。那个时候世界都是温柔的,我可以躺在太阳底下一整天,除非叔叔突发奇想喊我吃饭。一般我会继续装睡,因为他的饭超级难吃,说是毒药也不为过。白头发的小妹妹经常威胁叔叔再做饭就把鸡都杀了,反正最後吃剩菜也会被毒死,还不如早点解脱。白头发小妹妹从不开玩笑,她的武力值团灭鸡群轻而易举……”
无限毫无起伏的背诵,晏溪听着听着竟笑出眼泪来。
被一双带着温度的手捧住脸颊,温柔地拭去泪水。
他淡漠的眉眼直白展露笑意:“我做饭有那麽难吃吗?”
“嗯,难吃到过了几辈子丶都要写进作文里。”
“你哭了,”无限的眼睛同样湿润,“晏溪,我们见过几次?”
“……二十七次。我死过二十七次,认识你二十七次。”
无限的指尖轻轻描绘晏溪的眉眼:“我竟然忘记你这麽多次。”
“无限,”晏溪扑进他的怀抱,“这不是你的问题。最初我向老君求助,企图能依靠着他一点点的关爱长存于世,所以来到蓝溪镇,最後连老君都做不到记住我。他做不到的,你同样也是。”
“……你啊,”无限束手无策,“真的要在抱着我的时候说这麽残忍的话吗?”
无限的手依旧悬空,他没有回抱。
“到底是谁莫名其妙追忆过去呀?话说你根本就不知道过去发生过什麽对吧?”
“是啊,只有你记得。”
作为见过的同事,在同事哭泣时,轻轻拍拍她的後背只是出于礼貌,没有过界。
无限还未将手覆于她的肩背,晏溪已抽身离去。
“那我就放心啦。”
晏溪的眼皮丶鼻尖都泛红,水灵灵的眼睛,一如既往灿烂的笑颜。
她说:按照规律,一开始她的存在感会很弱。先是记住名字,再是记住长相,最後记得更加细枝末节的事。
一般来说,从基本上没交集的人认出她开始,生命就啓动倒计时。
“反反复复被爱上又被遗忘,只有一个人记住的回忆,这一切都很痛苦。所以无限大人,拜托在我这次离开之前,终结我的痛苦吧。”
宽大的伞边有雪滑落。
原来龙游从十二月就开始下雪了,原来开始的这麽早啊。
可她的世界,足足落了四百年的雪。仅有一人过冬,她的寒冬从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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