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夕得到答案後却更加的恍惚。
康正谊心里有了预感,他缓慢又不可置信的擡起头来看着景夕,可眼前的少女却回过神来,红着眼睛淡然一笑。
景夕又问:“那你愿意为他牺牲麽?”
康正谊毫不犹豫道:“当然。”
这话又急又快,完全颠覆了他的温雅,康正谊却顾不得,他看着景夕小心翼翼的问:“小夕——你——同意了吗?”
终于愿意为康乐做配型救他一命了吗?
微风吹起来景夕的头发,她单薄的站在康正谊的面前,大片的火烧云在她面前灼烧,身後却是无边的幽蓝,路灯在旁边散发出来昏暗的光,车流往复,人声不息,景夕擡起眼来,看着康正谊淡淡道:“我有的选择麽?”
车流堵塞,有人在路上按喇叭,尖锐声音传进行人耳膜,康正谊下意识皱眉,景夕却恍若未闻。
她笑笑,擡起眼来毫不畏惧的直视康正谊,对着他轻声道:“当所有人都在逼我的时候,我还有说不的权力吗?”
康正谊在景夕的视线里偏过头去,又想说什麽,咬着话转过头来。
可他再次看向景夕的眼睛的时候才发现这话究竟是由多麽的锐利。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又或者是以长辈的姿态垂首丶做出贴心的行为选择倾听,各种各样的反应任康正谊选择,可景夕的话逼得他哑口无言。
康正谊忽然意识到,这一刻,无论他说什麽,都像是在诡辩。
她一针见血的点出来这件事情的本质,而他反驳不了景夕。
也是现在,康正谊忽然发现,景夕看似柔弱的外表下,有着一颗七窍玲珑心,看似她是处在弱势,实则她掌握着整个局面的主动权。
郁冬灵痛哭哀求,他俯首谦卑,景兴邦无奈迫于绝症拍板下决定,可是除了她自己,谁也做不了景夕的主。
郁冬灵哀求,景夕选择转身就走,康正谊好言相商,景夕也没有落了下风,她想要景兴邦的支持可景兴邦不站在她这一边,她也放弃对景兴邦的希望,死死咬着牙不肯松口。
她为了自己肯跟所有人决裂,牢牢掌控住局面的主动权,看似所有人都在逼她,实则每一个人都让她更加的坚定了自己。
康正谊定定的看着景夕,这一刻,他不再把景夕当成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而是把她放到一个平等的地位。
他在等景夕开口,也想知道,究竟是什麽理由,能让她甘愿放弃自己的原则,对着现实让步。
景夕在康正谊逐渐沉下来的眼神里笑了,她看着康正谊,对着他打开天窗说亮话:
“叔叔,我很感谢今天你来接我。至于原因,无论是看我无家可归觉得我可怜,还是说再次想要劝我为康乐配型,我都不想知道。”
她笑笑,逐渐收起来眼里的泪,景夕看着天边的云,轻声道:
“我累了,也懒得再去说那些场面话,什麽亲情啊,什麽血脉啊,全都没用,我都不在乎。”
康正谊欲言又止,景夕却笑了一下。
她最终还是对着现实弯下了腰。
景夕看着康正谊一字一句道:
“我明明白白的告诉你,只要你肯实现我的要求,我就去为康乐配型———”
如果这件事情非做不可,那她拒绝无谓的牺牲,她要实现她的心愿。
康正谊在她的回答里并未感觉到她低头。
景夕拿自己在做交易。
她现下低头,不是因为屈服,而是因为她有所求。
是因为她和景兴邦一样,有所求。
流云向前,背後覆上来大片的幽蓝,黑暗无声吞没她灰色的影子,景夕收回自己望向天边的视线,伸手卸下来书包,干脆利落的递到了康正谊面前。
她在心火里直视康正谊的眼睛,那里面灼烧的热意,足以让世间一切的柔弱沉闷全部融化。
康正谊在她的视线里缓慢的伸手接住她的书包,他看着景夕的眼睛,一字一句的立誓保证:“刀山火海,一言为定。”
景夕笑了,她松开拿着书包的手,和康正谊达成约定:“一言为定。”
天边的云似野火烧不尽,金风缠绕她的发丝,景夕在康正谊审视的眼神下走向鹤渚一中,把他丢在无边的灰暗里。
火烧云照亮景夕脚下的路,景夕路过道旁的繁花,在黄昏里一步一步走向天台。
不知道从何时起,人群不再喧闹,景夕熟悉的上了教学楼,又在楼梯间转弯,擡脚踏上了天台。
时光在她的背影里不断重合,好像生命中也有一天,她曾和命运抗争过。
过去的景夕犹豫着看向前方大片的夕阳,现在的景夕沉默的看着她过去的背影。
她又一次看见了那些挣扎,那些反抗,而景夕现在站在熟悉的地方,放眼望去,眼前却全然充满来自命运的嘲讽。
上天从头到尾都贯彻有始有终,命运让景夕和黎旭在这片火烧云中相爱,命运也让他们在同一片云里说分别。
景夕平静的走完了长长的阶梯,她站在门前垂下眼睛,夕阳照在她的身上映出来身後哭泣的倒影,微风带起响声,景夕就在这风声里伸手开门,直起腰来走向那个熟悉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