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六)
晚上的时候天空一片阴云,极端天气再度来袭,骆静云匆匆赶到酒吧的时候,身上还穿着西装。
她画着精致的妆容,头发在脑後一丝不茍地挽起,五颜六色的灯光照在她淡雅的面容上,那双柔情似水的眼睛不停的张望,四下搜寻无果,骆静云无奈的拿起来手机给景夕打电话。
她三天前落地柘港,早有预料会和景夕相见,却不曾想这次见面来的这麽快,还这麽匆匆。
这家酒吧相对清净,音乐声虽然算不上震耳欲聋,但也很大,铃声隐匿在歌里,身前搭讪的人在她的拒绝声里离开,电话久久未接通,骆静云无奈的擡眼,景夕坐在角落里,手机倒扣在桌面上,四目相对,四下骤然安静,骆静云久久未动,景夕红着眼睛微微一笑,对她举杯。
好久不见。
她的十年长居柘港,骆静云的十年久居美国,两人相隔天涯,十年间鲜少见面。
骆静云缓慢的放下来手机,逆着人流朝景夕走来,景夕眼含笑意的看着她,骆静云在景夕身前落座,故友重逢,相看泪眼,景夕在这凄惨的氛围里率先笑了出来。
她拿起酒杯放到骆静云身前,对着骆静云寒暄说:“好久不见,在美国生活的还开心吗?”
骆静云点点头,淡淡一笑说:“开心啊。”
她拿过来那杯酒,杯子里面充满了琥珀色的气泡,骆静云在酒杯反射出来的晶莹里把问题抛回去:“你呢?”
她声音淡淡的,和多年前的淡定一模一样,骆静云擡起眼来,轻声问她:“景夕,这麽多年了,你在柘港,过的还开心吗?”
景夕在她的话里笑了,她回忆起来过去,又在骆静云的视线里回忆从前,景夕忍住情绪,点点头,对着她佯装平静道:“开心。”
她说:“事业有成,功成名就。”
景夕举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我特别丶特别开心。”
她仰头的时候,有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下来,杯子很快放在桌上。
骆静云看清楚了那滴泪,她的心里忽然就有了很多的酸楚。
她在灯红酒绿里点点头,却擡起眼睛看着景夕说:“我不信。”
景夕说:“我也不信。”
二人对视,不约而同的露出来一个苦涩的笑。
景夕放下酒杯,对着她问:“这次回来後,会留在柘港吗?”
骆静云听见这个问题後垂下眼睛,酒吧里音乐缠绵,向来干脆的人有了些许犹豫,骆静云看向面前的酒说:“或许吧。”
景夕听她这几句话,知道了这是她最大的让步。
十年前她飞去美国交换,拿下两国联合培养的毕业证後又申请了美国的硕士,在校期间履历优异,毕业後留美发展,这些年几乎是音讯全无。
她离开的决绝,不曾为任何人停留,但景夕却知道这些年她过的实在不好。
苦行僧一样的工作,案前俯首到天明。
这是她的生活,也是骆静云的生活。
沉默里,骆静云主动举起来酒杯,景夕随之一笑,两人避过这个话题,在酒吧多彩的灯光里一杯杯喝到烂醉。
骆静云没有问景夕为什麽反常,景夕也没有问骆静云为什麽忽然回国,但酒杯碰杯,玻璃相撞带起来一阵清脆的时候,两个人都心有明镜。
那些所有没能开口的话,对方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骆静云清楚自己的酒量,喝到一半的时候她就停了下来,攥着杯子看向景夕。
她比骆静云早到许久,骆静云落座的时候桌上就有了很多的空瓶,二人叙旧又开了很多,到现在骆静云也不知道景夕究竟喝了多少。
景夕的脸色很红,她的眼睛也红,纤细的脖颈随着她不停仰头浮现出来青筋,偶然望去,她的耳朵也沾染上了酒色。
纸醉金迷,灯红酒绿,她身处其中纵情声色,但骆静云只看到了她身上无尽的灰色。
她在笑,也在哭。
杯子被景夕拍在桌子上,她看着骆静云模糊的脸,觉得自己好像醉了,又好像没有。
回忆还是不断的袭来,当年的火烧云,还是和今天的一样热烈。
酒从高处流向透明杯子里,景夕认真的倒酒,也很认真的忍住眼里的泪,骆静云叹了口气後,无奈的按住她的手。
景夕含着泪看她:“静云——”
骆静云疑惑的擡起眼,景夕含泪一笑,灯光下她眼里的水渍反射出来大片的斑斓,景夕攥着那半杯酒,对着她哽咽说:“我今天,又见到黎旭了。”
骆静云凝视她许久後,一点点的收回来手,景夕在骆静云面前毫无防备,她又在眼泪里举杯,骆静云沉默的看着她,眼里也逐渐出现了眼泪。
手机在这一刻亮了起来,骆静云纠结很久後,终于在景夕的痛苦里起身离席。
景夕手里的酒被她一饮而尽,她把杯子拍在桌上,而後摇摇头,手撑在桌子上扶额。
灯光打在她的脸上,骆静云打完电话後回来,她没有落座,而是在混乱里安静的看她。
许久後,骆静云忽地出声叫她:“Viol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