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时在想什麽
赵寻捧着镜子,借着沙沙的月光,从镜子里看见了自己暗淡的眉眼,她松开手,将镜子砸在自己的怀里,胸腔突兀地生出一点痛快来。
“你再不来找我,我就做新的镜子了。”
这话说的孩子气,也没奢望着镜子能回答,过後,又说,“可到底你是不一样的。”
万聊息仗着赵寻看不见,自在坐在她窗外的树上,红艳艳的腰带垂下来,垂到了沈微的肩膀上,被风一吹,就悠悠扬扬地亲亲昵昵地拂过沈微的脖颈。
沈微侧过头,悄悄去看万聊息,她似乎是很感兴趣,那面沈微恨透了的天子令正在她的膝盖上平平放着,她的胳膊撑着,微微向前探出身来。
“你觉得。”万聊息笑了,“那面镜妖是怎麽来的?”
沈微看她的时候往往无法沉思,只侧过脸不去看她,在心里思索,若是平常妖物,需得修炼到了一定的时候,可是照着赵家的年岁来看,这面镜子绝不是靠着修炼来的,且又有着气息引着她们到这里,想必是气息的缘故。
“是也不是。”万聊息眉梢一挑,很鲜活的样子,现下像是一个特意出来玩的女孩子,“在沦波舟中的气息只能让妖怪化形,而非有神智。这个镜妖比着沦波舟中的都要聪慧,通人性,应该是有着什麽契机才得以化形。”
赵寻吐的血落在了镜子上,给了镜子一抹人气和执念。
“是这样的念想,才能让一个不拘束的妖怪心甘情愿的困在赵府。”万聊息曾与白鹤仙君一起游历,也见过不少因着人间一口气一腔热血而化形的妖。
这类妖,要比自己修炼的妖来的偏执,来的人性,很多时候,甚至于分不出她们是妖是人,也分不出她们的话是真是假。
因为修炼不到家,也比其他妖弱小,生与死往往伴随着谎言,也没有什麽好结局。
“就因着一口气一腔热血的恩情,就能为人付出一切。”万聊息向下垂头,瞥见赵寻已经捧着镜子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又回了房间。
门扉一动,带起一股凉风,把赵寻手里的灯笼吹灭,她略略闭着眼,也不见得害怕,一只透明的手落在她的脸颊,细细的手腕上圈着两个叮当乱响的镯子。
赵寻想到了,故事里,要是睁眼了,美好的事物就会像是潮水一样消退,也不睁眼。
那凉呼呼的手的主人却笑了,嗔怪道:“我来见你了,你怎麽不看我?”
赵寻才睁开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要将没看的日子也看尽了一般,她也没问为什麽现在才来,把门推开,转过头问:“要进来吗?”
浮在半空中的妖,裙摆飘飘摇摇,却与赵寻有着同一张脸颊,她举着袖子笑,恐吓道:“不怕我把你拖到镜子里去吗?”
“那我就与你,长久相见,不离不弃。”赵寻没有扎多馀的发髻,反把一张雪白的脸颊从乌黑的发下扬起来,眼睛里含着笑,那模样真切的不得了。
妖定定地端详了一会儿,就连天将明,月将落,也不知道。
第一束光穿过妖透明的身体,她只觉得空荡荡的胸腔里,有一颗微小的不能再微小的种子,明目张胆地发芽。
“我与你,本来就是不离不弃。”
你,不离,我就不弃。
“痴话。”沈微道,人妖殊途,如何都是走不到最後的,明知不可,偏要说什麽长长久久。
“痴话,不好吗?”万聊息见沈微一副不忍再看的样子,很温和地笑,“要是各个都是不痴迷不沉沦的人,人就不是人了。”
“那是什麽?是石头?”沈微去仰头看她,她这样的人,也会喜欢热烈的事情吗?
“石头也会因为风雨而变,只是时间太长,叫那时候的风雨以为它顽固。”万聊息说着,从树上轻灵地落下来,手一拍在树上,周围四季轮替,青黄相接。
沈微为她说的话,感到难以理解,以及怦然心动。
她一伸手,握着沈微的手腕将他拉到了树的阴影下,目光交错的时候,沈微看见她乌黑眸子里的季节接替的微光,像是两颗柔软不坠的星子。
也好像,万聊息的目光真的像是那颗所谓顽固的石头,在风雨侵蚀下,也有了变化。
沈微不知道她为什麽突然拉他,可能是因为他刚刚的位置容易被发现,沈微想了一下,“我们在溯阵里,会被发现吗?”
“不是。”万聊息一直觉得沈微的思考方式很有意思,总叫人想要盯着他的眼睛做些了不得的事情。
沈微不解,就听见万聊息四平八稳地说,“因为我想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