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都说,金玉不过一捧土,可世人为这捧土争抢破头颅。”她笑了一声,圆圆钝钝的眸子里含着深重的欲望,“她们都可以抢,我为什麽不可以?”
她偏偏要捏着既被唾弃又被捧到神台的土,挟持所有人。
“他们的利用是道德的,我的为什麽不是?”
温慈舟抓住茶胭的袖子,将自己塞到他的怀里,就像是小时候,茶胭把她抱在怀里,她靠着他,好像自己无所不能。
“茶胭,你现在要麽杀了我,要麽就帮我。”
周遭的一切都静下来,灵力的波动太大,万聊息将棋子按下,灵力就停在小客栈之外,两波灵力相互抵消。
茶胭焦急地踩着楼梯,敲开了万聊息的门。
沈微拉开门,微微侧过身,“请进。”
茶胭走进去,红绿的屏风前,万聊息正捏着棋子撑着下巴,她似乎在盘算要在哪里落下棋子。
她的手一擡,请茶胭坐在对面。
茶胭坐下後,手边是一本一指厚的书,他垂下眼睛,双手放在膝盖上绞着袖子,将那本书推到了万聊息面前,“我……我想要你出手,救救小春。”
万聊息擡了擡眼皮,“她怎麽了?”
“她与郑如匀发生争执,被郑如匀刺伤了。”茶胭拧着自己手上的肉,“我不会救人。”
“万郎。只要这一次。”
万聊息没有收下书,意味深长地看了茶胭一会儿,将手里的一枚棋子递给他,“心怀悲悯,天地自由。可若常缅过往,就会害了自己。”
万聊息带着沈微来到了茶树下,见到了温慈舟,温慈舟的手腕上是深可见骨的伤口,血液咽湿了她月白的衣衫,她满脸冷汗,脸色雪白,泪水滚滚而下。
万聊息蹲下去,握住她的手腕,道:“我不太会救人。”
温慈舟手腕一阵剧痛,她嘶哑地叫了一声,又软倒在一边,另一只手难捱地捏住了万聊息的袖子,“茶胭呢?”
“在客栈里。”万聊息将她的手放回她的腹部,“你……夫君刺伤了你,他呢?”
“我不知道。”温慈舟艰难地靠在树干上,“他刺伤我,就离开了。”
万聊息替她将汗湿的头发勾回耳边,淡且艳的眉眼里竟然有着絮絮的温意,“很疼吧。你同茶胭很好吗?”
温慈舟愣了片刻,勉强笑了笑,“他算是我的……亲人。我家中的长辈都去了别的地方,我睡了一觉起来,就都不见了。我以为他们是把我忘了,可我等了许久,他们都没有来。”
人总是要活的呀。她用小小的手刨开土,想要找自己藏在土下的钱财,风吹过,她一闭眼一睁眼,就看见一个穿着茶绿色衣裳的哥哥正坐在树上。
那哥哥带着她去山上找果子吃,却不肯与她在一块。她却有锲而不舍,一直一直跟着他,久而久之的,他就默认了。
“那时候,我见过很圆的月亮,就在最高的树枝上。”温慈舟很少这样说过话,这样的日子持续到了十五岁。
她捡到了一个受伤的人,那个人说他叫郑如锦,是江湖游侠。
和她说万茶城之中的月亮,她心生向往。
“他很好吗?”万聊息也坐在一边的石头上,沈微微微侧着垂头,视线去捞万聊息的袖口上的纹路。
“他是很好的游侠,却不是很好的人。”温慈舟虚弱地笑了笑,“不喜欢自己的夫人,却又将人娶进门。喜欢的姑娘,却拗不过家里长辈。想要自由,却不得不将生下孩子作为条件。”
那个时候,那个时候……
满府人里,只有夫人像是活人,她既不怨恨又不憎恶,沉浸在书里回不了头,她说小春是她回不了头的苦海的舟。
郑如锦死的时候,夫人哀哀切切地跪在祠堂前,只稍一点雨一丝风声就要将她杀死,她伸手握住温慈舟的手,“我晓得的,我晓得的,小春。”
“小春,你有名字吗?”夫人居然没哭,白纱下幽幽烛火,她将丧夫的衣袍撕下来,咬破手指,在上面写了一个“温”字,“我姓温,我叫温慈。”
“你是我回不了头的苦海的舟,你往後就叫温慈舟。”夫人说,她将头靠在温慈舟的腿上,在棺椁前,在满室白蜡烛前,“舟就是渡,你是舟。”
温家是很大的家族,夫人绝不能死在郑家,可夫人第二天死在了郑家。
郑家没有夫人的葬礼。
从此,郑家少了大郎的妾室,多了小郎的妻室,叫温慈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