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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1 章（第1页）

第41章

那一声轻唤，如同投入滚油中的一滴清水，瞬间打破了凝固的疯狂节奏。

林霜儿僵硬在半空，爬行的姿态凝固成一个凄凉的剪影。枯瘦的手指距离滚烫的粥碗仅寸许之遥。她茫然地转过头，布满血丝丶空洞麻木的眼睛里，映着床榻上那个半倚着靠枕丶气息微弱却目光沉沉的男人。

那句“别……那样吃”的轻语，带着浓重的痰音和难以言喻的疲惫，却像一根无形的丝线，猝然勒住了她即将滑向自毁深渊的脚步。空洞的眼底掠过一丝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震颤，如同冰封湖面被投入一颗石子。

李烬川深陷的眼窝里，那点浑浊的微光沉沉地锁着她僵在半空的手指。看着她眼中那巨大的困惑和被强行中断程序的茫然，他胸腔里翻涌着尖锐的痛楚和无边的酸涩。他必须打破这凝固的死局！用她能理解的方式！用……她正在强迫自己履行的“职责”的方式！

他极其缓慢地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撕裂般的哨音，干裂渗血的嘴唇艰难地翕动着。声音比刚才更轻丶更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封的心湖里艰难凿出的碎冰，带着一种示弱般的丶近乎恳求的平静：

“我……饿了。”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没有离开她茫然的眼睛，仿佛在确认这三个字是否穿透了她那层层自我封闭的屏障。然後，他极其缓慢地丶带着一种耗尽毕生力气的疲惫和脆弱，说出了那句至关重要的话：“能……先喂我……吃麽？”

“我饿了，能先喂我吃麽？”这简单的丶带着示弱和依赖的请求，如同两道无声的惊雷，狠狠劈进了林霜儿那被“赎罪刑期”和“不能饿死”的冰冷程序所统治的混沌意识！

喂他？先……喂他？

她僵在半空的身体猛地一颤！如同生锈的齿轮被强行卡入新的轨道！空洞麻木的眼睛里，那层厚厚的冰壳骤然裂开一道缝隙！巨大的茫然和一种被猝然点亮的丶源自本能的微弱火光在其中疯狂交织！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丶极其缓慢地，从他那张灰败沉寂的脸，移向他干裂渗血的嘴唇，再移向矮几上那碗散发着微弱热气的丶属于他的白粥。

喂他……这是她“赎罪”的一部分吗？守护他……喂他……让他活下去……

这个念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激活了她被自毁程序冻结的肢体！

她僵硬在半空的手指，不再伸向属于自己的那碗“刑具”，而是极其缓慢地丶带着一种生疏的丶如同初学提线木偶般的滞涩感，改变了方向。

她的身体，依旧保持着近乎跪爬的姿态，却极其笨拙地丶一点点地挪动膝盖，转向了床榻的方向。动作迟缓丶机械，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丶明确的目标性。

枯瘦的丶沾着地面灰尘的手，伸向了矮几上属于李烬川的那碗白粥。

她的动作依旧僵硬，手指因用力而指节泛白。滚烫的碗壁灼烧着她的指尖，带来熟悉的刺痛，她却毫无所觉。她端起碗，碗中的粥因她手的颤抖而漾起细微的波纹。

她挪动着僵硬的膝盖，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蹭到床榻边。距离很近，她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浓重的药味和病气，能感受到他微弱艰难的呼吸拂过空气。

她没有看他。或者说，不敢看他。她的目光死死地丶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钉在手中的粥碗上。仿佛那碗粥是她此刻唯一能理解丶唯一能掌控的世界。

她伸出另一只同样枯瘦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舀起一小勺温热的粥。动作笨拙而僵硬，勺子边缘甚至因为她的颤抖而磕碰了一下碗壁，发出细微的轻响。

她极其缓慢地丶带着一种近乎屏息的谨慎，将那一勺粥递向李烬川干裂渗血的唇边。

她的手臂在颤抖。勺子里的粥在颤抖。她的呼吸，也因这巨大的丶陌生的紧张而变得异常艰难和粗重。

李烬川深陷的眼窝里，那点浑浊的微光剧烈地闪烁着。他看着她笨拙僵硬的动作，看着她死死盯着粥勺丶不敢与他对视的紧张侧脸，看着她因用力而微微颤抖的瘦削肩背。一股巨大的丶混杂着尖锐心疼和无边酸涩的洪流，瞬间冲垮了他强行维持的平静！

他极其艰难地丶极其缓慢地，张开了干裂的唇。

温热的粥，带着一丝微弱的米香，触碰到了他冰冷的唇瓣。

林霜儿如同被烫到般，手猛地一抖！勺子里的粥险些洒落！她强行稳住，用尽全身力气控制着颤抖的手臂，将那一勺粥小心翼翼地丶极其缓慢地喂入他口中。

滚烫的温度瞬间灼烧着他干裂的喉咙，苦涩的药味似乎还残留在舌根，但此刻，这温热的粥滑过喉咙的感觉，却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慰藉。

不是身体上的。是灵魂深处，那被绝望冰封的荒原上，感受到了一丝……微弱的暖流。

他极其缓慢地丶艰难地吞咽下去。喉咙滚动，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但他强忍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用那双沉淀了太多痛苦和复杂情绪的眼睛，沉沉地丶一瞬不瞬地……凝视着近在咫尺丶却依旧不敢看他的女人。

喂完一勺。她如同完成了一项无比艰巨的任务，手臂僵硬地收回，再次舀起一勺。动作依旧笨拙僵硬，依旧在颤抖。但这一次，她似乎稍稍……稳了一点点。

她再次将勺子递到他唇边。他再次张开嘴，艰难地吞咽。

一勺。又一勺。滚烫的粥碗在她手中渐渐变轻。空气中，只剩下勺子偶尔磕碰碗壁的轻响，和他艰难吞咽的声音，以及她压抑到极致的丶沉重的呼吸声。

没有言语。只有这无声的丶笨拙的喂食。只有他沉默的注视。只有她死死盯着粥碗丶仿佛那是她全部救赎的专注侧脸。

赎罪的刑期依旧冰冷漫长。但在这死寂的内室里，在这碗温热的粥被一勺勺喂下的过程中，似乎有什麽极其细微丶却又无比重要的东西，在两人之间……悄然流动。如同冰封的河面下，悄然涌动的一丝暖流。脆弱，却真实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