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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第1页）

第23章

林霜儿冲出内室，如同身後有恶鬼追赶！午後的阳光刺得她眼前发白，庭院里熟悉的草木气息此刻却混合着内室浓烈的药味和……和那三道狰狞伤疤散发出的丶无形的血腥气，狠狠灌入她的鼻腔！

“呕——！”一股无法抑制的丶翻江倒海的恶心感猛地冲上喉头！她甚至来不及冲到角落，踉跄几步，便猛地扑倒在冰冷的紫藤树根旁，双手死死抠住粗糙的树皮，剧烈地干呕起来！

胃里空空如也，只有灼烧般的酸液和胆汁疯狂上涌，刺激得她喉咙火辣辣地痛！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着，每一次干呕都牵扯得五脏六腑如同被撕裂！泪水混着冷汗，狼狈地糊满了惨白的脸颊。

她不是为了那伤疤的丑陋而呕。她是为了那伤疤背後……那几乎要将她灵魂碾碎的真相！

洛水！五年前！

记忆的闸门被“洛水”两个字和那三个贯穿性的致命伤口，用最残酷的方式轰然撞开！深埋心底丶被刻意遗忘的血色画面，如同挣脱枷锁的凶兽，咆哮着撕裂了她所有强撑的镇定！

……冰冷的河水浸透衣甲，刺骨的寒意钻进骨髓。她伏在洛水东岸风波桥下一片嶙峋的乱石滩涂後，浑身是伤，筋疲力尽。远处是震天的喊杀声和火光，那是父兄所在的战场！她拼死突围出来，只为求援！

……夜色浓重如墨，血腥味和河水的腥气混合，令人窒息。她挣扎着想要爬起，冰冷的河水冲刷着她麻木的身体。就在这时！一只冰冷丶沾满泥泞和血污的手，如同从地狱伸出的鬼爪，猛地从黑暗中探出，死死抓住了她的脚踝！

“呃！”她猝不及防，被拽得一个趔趄，重重摔倒在冰冷的河水和碎石之中！恐惧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黑暗中，她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丶伏在地上的身影轮廓，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和死亡气息！

……混乱！仇恨！父兄浴血的身影在脑中闪过！她看不清对方的脸，但那残破甲胄上的纹饰，在微弱的天光下

……是敌军的！是那些屠戮她家园丶围困她父兄的恶魔！

……求生的本能和刻骨的仇恨在瞬间点燃！她甚至没有思考！右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那里，只剩下半截断裂的丶沾满敌人和自己鲜血的短剑！

……黑暗中，她如同被激怒的母兽，凭着感觉，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朝着那个死死拽住她丶意图将她拖入地狱的身影——心脏的位置！狠狠刺了两下！

“噗嗤！”是利器穿透皮肉丶撕裂筋骨的可怖闷响！……那抓住她脚踝的手，猛地一紧！随即剧烈地抽搐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丶如同破风箱般的痛苦气音！

……还不够！恐惧和恨意让她彻底疯狂！拔出短剑！带着温热血沫的剑锋再次狠狠捅入！位置……还是右胸！

“呃啊——！”一声极其压抑丶濒死的惨嚎在黑暗中响起，却又被浓重的血腥气堵了回去！

……那抓着她脚踝的手终于松开了，无力地垂落在冰冷的河水和碎石里。

……她喘息着，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黑暗中，那个身影剧烈地痉挛着，却再无声息。她不敢停留，甚至不敢再看一眼，握着那半截染血的断剑，连滚爬爬地逃离了那片修罗场般的河岸……*

三剑！

左胸两剑！右胸一剑！贯穿！致命！

记忆的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灵魂上！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令人发指！那短剑刺入血肉的阻力，那濒死惨嚎的闷响，那温热血液喷溅在手上的触感……还有那黑暗中，只凭甲胄纹饰就认定的……敌人！

“呕——咳咳咳！”林霜儿趴在冰冷的树根旁，身体剧烈地抽搐着，这一次，她终于呕出了一些酸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带来更强烈的痛苦。冷汗浸透了她的後背，冷得她牙齿都在打颤。

是他！那个在洛水岸边，被她当成敌人丶在黑暗中连刺三剑的……鬼魅身影！那个几乎被她亲手送入地狱的……李烬川！

她救他？她照顾他？她唤醒他？多麽荒谬！多麽讽刺！她才是那个将他彻底推入深渊丶让他变成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模样的……元凶！

巨大的冲击和灭顶的罪恶感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她吞噬！她眼前发黑，几乎要窒息在这冰冷的真相里！

……

内室的窗边，一道清瘦的身影隐在窗棂的阴影里。李烬川已经自己披上了中衣，系好了衣带。他静静地站在那里，透过窗格，看着庭院里那个趴在紫藤树下，痛苦干呕丶颤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的纤细身影。

他的眉头紧紧锁着，深潭般的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困惑，不解，还有一丝……被那剧烈反应刺伤的丶极其细微的难堪。

是因为……那些丑陋狰狞的伤疤吗？他低头，隔着中衣，仿佛也能感受到那三处致命旧伤的存在。它们扭曲丶丑陋，如同刻在身体上的耻辱烙印，时刻提醒着他曾经的失败与如今的废物。是了……那样可怖的伤疤，连他自己看了都觉恶心，何况一个女子？她连日来的“照顾”，那些强势的“命令”，那些关于兵书的誊写……或许只是出于某种责任，或者……怜悯？当真正直面这具残破丑陋的躯体时，那点责任和怜悯，终究抵不过本能的厌恶与恐惧吗？

一股冰冷的自嘲，如同毒液，缓缓渗入他刚刚松动些许的心防。他搭在窗棂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窗外的庭院里，林霜儿终于停止了干呕。她瘫软在冰冷的树根旁，背对着内室的方向，肩膀依旧在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素白的衣衫沾染了泥土和呕吐的污迹，狼狈不堪。她将脸深深埋进臂弯里，身体蜷缩成一团，仿佛要将自己从这个可怕的世界里彻底藏起来。

李烬川望着那个蜷缩的丶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的背影，眼中的困惑最终被一层更深的灰暗所覆盖。他缓缓转过身，不再看窗外。内室的光线昏暗，将他本就清瘦的身影拉得更加孤寂。

他走到床边，动作带着一种被抽空力气的疲惫，缓缓坐下。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胸前中衣下的位置，那里，是三道曾将他拖入地狱丶如今又似乎将那个试图拉他一把的人……也一同拽入深渊的冰冷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