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缓後退一步,目光最後扫过这间充满了父亲气息丶也曾有过她童年零星温暖记忆的书房,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父亲,希望我们以後,不会兵戎相见。”
说完,她决然转身,没有丝毫留恋地打开房门,走了出去。瑶光与天玑立刻无声地跟上,护卫着她,穿过寂静得诡异的国公府庭院,径直登上马车,离去。
书房内,英国公沈震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踉跄一步,跌坐在太师椅上。沈栖朝最後那句话,如同最锋利的刀,割裂了所有僞装的平静。
他颤抖着手,从紧贴胸口的内袋里,摸出一枚早已褪色丶边缘磨损得厉害的素银戒指。那并非贵重之物,甚至有些粗糙。
他看着那枚戒指,眼中充满了巨大的痛苦与悔恨。
“初礼…”他喃喃低语,声音沙哑破碎,“我终究…还是走上了这条路…辜负了你,也…护不住我们的孩子…”
“或许当年…你我相遇,从一开始…便是个错误…”
一滴浑浊的泪,终于从他眼角滑落,砸在那枚冰冷的银戒上,碎成一片模糊的水光。
窗外天色渐暗,将书房内的一切都笼罩在沉沉的暮色之中,仿佛也吞噬了所有未尽的言语与难以挽回的遗憾。
马车驶离英国公府,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的声音单调而沉闷。车厢内,沈栖朝靠在软垫上,闭着眼,方才在书房中强撑的冷静与决绝如同潮水般褪去,留下的是深入骨髓的疲惫与冰凉。父亲最後那沉默而痛苦的眼神,如同梦魇般在她眼前挥之不去。
她知道,今日踏出英国公府的大门,便是真正斩断了与父族的最後一丝温情羁绊。从此,英国公府是朝堂上的英国公府,再不是她的家了。
但是英国公最後的那句话是什麽意思,沈栖朝想不明白,他抱歉着母亲的死,是因为他知道母亲遇到危险却无能为力麽?
是什麽原因能让他无能为力无法救下自己的妻子,沈栖朝现在很乱…
回到东宫时,宫灯初上。萧景煜并未在书房,而是站在寝殿外的廊下,似乎是在等她。昏黄的灯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影,带着一种沉静的力量。
见她下车,他迎上前几步,目光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一瞬,并未多问英国公府之事,只淡淡道:“回来了。”
简单的三个字,却奇异地驱散了些许她周身的寒意。她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两人并肩走入殿内。宫人早已备好晚膳,菜式清淡,都是她平日喜欢的口味。
席间无言。沈栖朝吃得很少,胃口全无。萧景煜也不催促,只是偶尔会用公筷为她夹一些菜。
用完膳,宫人撤下碗碟,奉上清茶。萧景煜挥退了左右,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烛火跳跃,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微微晃动。
“三日後,父皇设家宴。”萧景煜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声音平稳无波,“为‘安抚’我近日所受‘委屈’。”
“我们要去?”她擡起眼。
“自然要去。”萧景煜端起茶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眼底的神色,“不仅要去,还要显得…感恩戴德,风平浪静。”
“我已经传信给徐州季,他这半年都在外巡视,做事方便一些,让他查一下父皇和敬王当年的事情,现在看来,我直接问父皇已经是不可能了。”
“徐州季,内阁大学士?”沈栖朝听这个名字很耳熟,但是对不上人脸了…
“是,我有一次外出意外救了他家人,他已经被我收编,这件事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
“可靠吗…”
“放心吧朝朝,我也不是完全背後毫无准备的。”萧景煜轻轻刮了刮沈栖朝的鼻尖。
“好。”她清晰地应道,声音里已听不出丝毫波动,“我陪我的太子殿下一起去家宴。”
“嗯。”他应了一声,重新端起茶杯,目光却已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穿透了宫墙,看到了三日後那场注定不会平静的家宴。
杯中的茶水已微凉,但他握杯的手,稳定如山。
他需要安稳的坐上那个位置,让他的沈栖朝陪他君临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