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恋爱
夏末的午後,空气黏稠闷热。
Z大青年志愿者协会的例会刚结束,季祈年作为外联部骨干,正整理着下周去市郊“童心港湾”留守儿童服务站的物料清单。这次活动轮到他们部门牵头联系,旨在为那些父母长期在外务工的孩子们带去一些物质方面的帮助以及精神上面的陪伴。
他擡眸,看见坐在窗边的林杳杳正望着窗外蒸腾的暑气出神,指尖无意识地转动着笔。他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下周末的活动,”他将一张宣传单轻轻推到她面前,声音平和,“这次……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林杳杳的目光落在宣传单上那些孩子们的笑脸上,指尖的转动停了下来。她的眼神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那里面有关切,有同情,但更深层的地方,似乎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退缩。
这已经不是季祈年第一次邀请她参与这类活动了。之前两次,一次是去孤儿院,一次是陪伴自闭症儿童,她都找了看似合理的借口推脱了——一次是鼓谱要改,一次是家里突然有事。理由充分得连她自己都快信了,只有她自己知道心底那份莫名的抗拒从何而来。
她沉默着,没有像前两次那样立刻找理由拒绝,但也没有答应。这种沉默本身,就是一种进步。她似乎在和自己内心某种根深蒂固的东西做着斗争。
季祈年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等着。他太了解她,就像了解自己贝斯上每一根琴弦的振动。他知道她的善良和柔软,也隐约能感觉到那片她不愿轻易触碰的领域。他并不强求,只是提供一个选择。
“贺立川那家夥,”他像是想起什麽,用轻松的语调打破了略显凝滞的空气,“关键时刻掉链子,说家里有急事,这次去不了。那边孩子不少,人手确实有点紧。”
这句话像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林杳杳擡起眼,看向季祈年。他眼神清澈,没有施加任何压力,只是陈述着一个事实。这份坦诚,反而让她心中那份因潜在“缺席”而産生的微妙责任感,被轻轻触动了。
她看着宣传单上“陪伴”两个字,又想起自己前两次推脱掉的活动,逃避似乎并不能让心底那份空洞消失。也许……是时候试着去面对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指尖在宣传单上轻轻点了一下。
“去。”她声音清脆,带着她一贯的丶努力明亮的语调,“我亲爱的男朋友都开口求我了,我能不给面子吗?”
季祈年这才转回头,对上她弯起的眼睛。他轻嗤一声,擡手揉乱她的头发:“谁求你了?”嘴角却不受控制地扬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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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动当天的情景,像一幅被阳光浸透的油画,色彩鲜明,细节生动。
大巴摇摇晃晃驶向市郊,林杳杳靠在窗边,看着窗外逐渐稀疏的楼房,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背包带子,显露出内心的些许不安。季祈年坐在她旁边,耳机分了她一半,里面流淌着舒缓的音乐。
他闭着眼,像是睡着了。车子一个轻微的颠簸,他的头便不自觉地歪倒,轻轻靠在了她的肩膀上。细软的黑发蹭在她颈侧的皮肤上,带来一阵微痒的丶像羽毛轻扫般的触感。
林杳杳身体微微一僵,却没有动。这份突如其来的亲近,带着他特有的清爽气息,奇异地抚平了她心底那丝莫名的紧张。她微微侧过头,能看到他闭着眼时格外安静的睡颜,以及那让她有点痒的乌黑头发。
他似乎睡得很沉。林杳杳最终放松下来,任由他靠着,只是悄悄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枕得更舒服些。而他放在身侧的手,却不知何时,已经稳稳扶住了她手边那瓶随着颠簸微微晃动的矿泉水。
车子在阳光下继续前行,载着一车年轻的善意,也载着这份无声的依靠,驶向那个需要光亮的地方。
服务站是一栋朴素的二层小楼。孩子们看到他们,眼神里带着好奇与小心翼翼的打量。起初,林杳杳还有些放不开,示范打鼓时,敲击在桌子和矿泉水瓶上的节奏比平时快了一点。直到一个小女孩指着她的鼓棒,小声说“姐姐,你的棒子真好看”,她愣了一下,看着女孩纯粹的眼睛,心里的那根弦忽然就松了下来。
她放慢动作,耐心地教他们怎麽握住鼓棒,怎麽敲出最简单却充满力量的节奏。当孩子们终于合力敲出一段虽不整齐但充满欢笑的旋律时,她回头,正好撞上季祈年的目光。
他没参与这边的音乐教学,而是在不远处陪着几个孩子在画图。他面前那个沉默的小男孩,画了一片黑色的海,一艘孤独的小船。季祈年没说什麽大道理,只是拿起蓝色的画笔,在小船周围添上了几笔跃起的海豚,又在小船前方,轻轻点了一个黄色的丶代表灯塔的光点。
林杳杳看着他低垂的丶专注的侧脸,看着他笨拙却温柔地修改着那幅略显孤独的画,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了。
除了陪着小朋友们画画,季祈年还带了很多他拍摄的星空照片,给每个小朋友都送了一张。
那个画船的小男孩,後来悄悄拉住了季祈年的衣角,把一颗有些融化的小糖果塞进他手里。
活动接近尾声时,那个夸她鼓棒好看的小女孩跑到林杳杳面前,小女孩叫许常安,瘦瘦小小的,皮肤被晒得有些黑。一天活动下来,脸上总挂着腼腆的笑。她身上的衣服洗得有些发白,却依然干净整洁,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一丝不乱。这会儿仰着头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