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恋爱
到了大二,Z大允许大一就通过英语四级的学生选修第二外语。林杳杳凭着感觉选了据说很浪漫的法语,宁言则选了西语。
课程一周一次,偏偏两人都“运气绝佳”地碰上了以严格着称的老师。每堂课必有的环节,就是随机点名,让学生回顾上节课的核心内容,尤其是发音。
于是,她们宿舍里,一周里总有那麽几天会回荡着她俩一些……嗯,比较怪异的声音。
比如现在。
林杳杳站在镜子前,手里端着水杯,表情严肃如临大敌。她按照法语老师教的方法,在嘴里含了口水,头部微微後仰,试图找到那种气流冲击小舌丶发出类似“呵噜”声的感觉。
“He……r……re……”她尝试发音,结果出来的声音依旧像是喉咙里卡了一口陈年老痰,黏糊又怪异,把她自己都呛得咳嗽了两声。
“呕……这什麽反人类发音。”她懊恼地放下水杯,决定去骚扰一下对面书桌的宁言,寻求一点“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慰藉。
宁言正戴着耳机,专注地写她的西语作业,眉头微蹙。她正在区分西班牙语里那个同样有点饶舌的“rr”多击颤音和单个“r”的单击颤音。
林杳杳凑过去,扒开她一边耳机,用她那还没找到门道的“小舌音”抱怨:“言姐,你说这拉丁语系是不是跟我们东方喉咙有仇?我感觉我的嗓子要叛变了。”
宁言摘下耳机,清冷的面容上露出一丝无奈。她指了指自己摊开的课本:“我在想,是‘pero’(但是)还是‘perro’(狗)……差一个r,意思天差地别。”她试着快速弹动舌尖,发出那种类似拖拉机啓动的“得噜噜”声,但效果时好时坏,偶尔也会变成一声含糊的“噗”。
两人面面相觑。
法语的小舌音像卡痰,西语的颤音像拖拉机熄火。两个语言小白,在各自诡异的发音困境里,勉强找到了共鸣。
林杳杳被她刚刚的发音逗笑,目光无意间扫过宁言那本用来记杂项的笔记本,上面除了课堂笔记,还零星记了几句短语。其中有一句,字体清晰:
Megustas。
林杳杳觉得眼熟极了,手指下意识指了上去,她带着点小得意对宁言说:“这句话我知道,季祈年送我的鼓棒上就刻着这个。他跟我说,是‘希望你幸福平安’的意思。”
宁言闻言,擡起头,用她那双冷静的眼睛看了林杳杳两秒,然後非常肯定地摇了摇头。
“不是。”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湖心,“我们老师说这句话的意思是——‘我喜欢你’。”
林杳杳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她没有惊呼,也没有立刻反驳,只是沉默地从宁言手中拿起笔记本,目光再次落在那句“Megustas”上。
原来是这样。
她想起十八岁生日那天,打开礼物盒的瞬间,她也没想到他会专门给她定制鼓棒,问他那句话是什麽意思的时候,他也好似只是随口一说。
此刻才知道那句被她当作美好祝福的刻字,藏着他当时未能说出口的心事。
“我知道了。”
再开口时,林杳杳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恍然和柔软的鼻音。她没有再多说什麽,只是默默地将那对鼓棒重新包好,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她走到窗边,午後的阳光透过玻璃,暖融融地照在身上。她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季祈年那张总是带着点傲娇表情的脸。
竟然那麽早……就像他说的那样。
平日里看起来对什麽都游刃有馀的家夥,却他笨拙又隐秘的方式,在她儿时梦想的延伸物上,刻下了最直白的告白。
心里像是被什麽东西填满了,涨得发酸,却又无比踏实。那些曾经若有若无的猜测,那些不确定的瞬间,都在这一刻有了确切的答案。
她低头,看着手中沉甸甸的鼓棒,指尖轻轻摩挲着那行如今才真正读懂含义的西文刻字,嘴角终于控制不住地,一点点扬了起来,形成一个温柔又了然的弧度。
那家夥……藏得可真深啊。
宿舍里恢复了安静,只有宁言写字的沙沙声,和林杳杳心里那片无声却汹涌的海浪。
下午的课程一结束,林杳杳便收拾好书本站起身。她今天动作格外利落,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急切。
“今天这麽着急?”旁边的宁言擡眼问她。
林杳杳抿唇笑了笑,只说了句“季祈年等我呢”,便背着包快步离开了教室。她脚步轻快,几乎是穿过熙攘的人群,直奔校门口。
季祈年果然已经等在那里了。他斜倚在门柱旁,低头看着手机,夕阳在他身上镀了层柔和的金边。他今天穿了件简单的白色T恤,身姿挺拔,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林杳杳远远看见他,嘴角就不自觉地扬了起来,脚下的步子更快了,最後几乎是小跑起来。
季祈年像是心有灵犀般擡起头,正好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朝他飞奔而来。他眼里瞬间染上笑意,下意识地将手机塞进裤兜,自然地张开双臂,做出了迎接的姿态。
下一秒,林杳杳便稳稳地扑进他怀里,冲击力让他微微後退了半步,随即稳稳抱住。她跑得有些喘,发间带着阳光和微风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