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有没有明天
电话两端陷入了一片短暂的沉默,只有微弱的电流声在滋滋作响。季祈年脸上那点比赛结束後的松弛和疲惫瞬间被刮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全神贯注的凝重。
他将手机拿得更近了些,屏幕上的脸庞清晰而稳定,目光沉静地看着她,声音放缓,异常清晰地问:
“具体怎麽回事?从什麽时候开始的?”
他沉稳的语气像一块压舱石,让林杳杳有些慌乱的心绪找到了一个暂时的支点。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叙述条理清晰:
“四天前,他们援助的那个难民营被袭击了,新闻报了,说医疗点被毁,有人员伤亡……我从那天早上开始联系他们,微信消息能发出去,但一直没回复。电话能打通,但始终没人接……”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後几乎带着一点绝望的颤音,“已经三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屏幕里,季祈年的眉头紧紧锁住。他大脑飞速运转,过滤着这些信息。
“MSF官方有发布伤亡名单吗?”他问,切入关键点。
“没有,”林杳杳摇头,“只有确认遇袭的声明,说还在核实情况。”
“你试着联系他们在国内办事处的同事了吗?”
“打了两次电话,那边只说已知情,正在紧急联系当地团队,让我们耐心等待官方通知……”这种官方的丶流程化的回应,在此刻显得格外冰冷无力。
季祈年沉默了片刻。他知道,在这种国际性的危机事件中,官方渠道往往谨慎而缓慢,而等待,对于家属来说每一秒都是煎熬。
“林杳杳,你听着,”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首先,没有消息,在很多时候就是最好的消息。那种混乱的环境下,通讯彻底中断是常态,他们很可能是在紧急转移,或者设备损毁,或者干脆被限制通讯以保证安全。”
他顿了顿,继续冷静地分析,更像是在帮她理清思路,驱散那些最坏的想象:
“其次,叔叔阿姨经验丰富,不是第一次过去援助了。他们比我们任何人都清楚如何在这种环境下保护自己,规避风险。要相信他们的专业和能力。”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极为果断:
“你把那篇新闻报道的链接,还有MSF官方声明的链接都发给我。另外,把你爸妈的全名丶护照上的英文名,以及他们所在任务区的具体名称都发过来。”
林杳杳一愣:“你要做什麽?”
“我找朱越学长,”季祈年言简意赅地解释,“他家里有些外交方面的关系,我让他帮忙问问,通过他们的渠道,或许能比公开信息更快了解到一些情况。”
他没有大包大揽地说“一定能搞定”,但这种切实可行的行动,远比任何苍白的语言都更有力量。
一股热流猛地冲上林杳杳的鼻腔和眼眶,她赶紧低下头,怕被他看见自己瞬间夺眶而出的泪水。这三天来,她独自承受着这份恐惧,在爷爷奶奶面前还要强装镇定,此刻,这份沉重的压力仿佛终于有人帮她分担了一些。
“好……我马上发你。”她带着浓重的鼻音应道。
“嗯,”季祈年看着她低下去的脑袋,心里像是被什麽东西揪了一下,语气不自觉地又放软了些,“别一个人瞎想,我在这儿。挂了电话就发给我,有任何消息,立刻打我电话,任何时候都可以,知道吗?”
“知道了。”
视频通话挂断了。屏幕暗下去,映出林杳杳有些狼狈却终于找到一丝依靠的脸。她抹了把眼泪,不敢耽搁,立刻开始整理季祈年要的资料。
季祈年一到家就迅速在通讯录里找到了朱越的号码,一边拨号,一边走到电脑前准备查询更多相关信息。
越哥,情况就是这样……我朋友现在状态很不好,家里老人也着急。能不能拜托你,帮忙问问看?任何一点消息都行。”
电话那头,朱越的声音带着刚结束比赛的疲惫,但语气立刻变得严肃和可靠:“明白了。你把所有资料都发我,我马上联系家里。有消息第一时间通知你。”
“谢了越哥。”
“客气什麽,应该的。”
———
除夕,清晨。
天色刚蒙蒙亮,稀薄的晨光透过窗棂,与屋内通宵未熄的灯火交融在一起。守岁般的等待,让这个除夕的早晨显得格外漫长而沉寂。
林杳杳几乎一夜未眠,和衣靠在床头,手机就握在手里。爷爷奶奶也早早起来了,坐在客厅,电视里播放着喜庆的节目,却没人真正看得进去,一种心照不宣的焦虑弥漫在空气中。
突然,林杳杳握在手里的手机剧烈震动起来,屏幕上跳跃着“季狗”两个字。
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几乎是秒接,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喂?”
电话那头,季祈年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肯定:“林杳杳,朱越那边来消息了,通过内部渠道确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