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像触电般一下松开她的手腕,那包成球的手掌失了力,如同一团雪,在空中坠落。
明烛後退两步,和她拉开距离。冷香抽离後,那股腥臭的酒精味重新涌回来,激得霍知枝直作呕。
明烛将那只触碰过她的手背在身後,眼神冽然地扫视一圈房间,在角落里看见那条斑驳的红裙。
空气中的酒味浓得熏人,可霍知枝身上却是干干净净的,散发着沐浴露的花香,不像喝过酒的样子。
几息之间便想清事情原委,明烛看着裹着浴巾的女孩儿,似乎想说些什麽,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他道。
“你呆在这里,会有人给你送衣服。”
仅此而已。
从热到冷,从天堂到地狱的坠落,原来只需要这麽短的时间啊。
霍知枝像在一天之内看完了世上所有的悲情电影,心早已痛到麻木。
她不明白,明烛的喜恶为什麽可以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一变再变,就好像上一秒她还是他眼中的珍宝,下一刻却成了避之不及的蛇蝎。
明明他们第一次在别墅见面时,明烛对她的态度还不是这样的。
等等。。。
真的。。。。。。不是吗?
霍知枝如遭当头一棒。
那是她人生中最快乐的一天,见到明烛时整个人都融在粉色泡泡里,就连在回忆时,也理所当然地套上了无数层美妙的滤镜。
可若将记忆力的滤镜层层丢掉呢?
霍知枝如同一只清醒的幽灵,冷冽地回望他们重逢的那天。
黄昏初见时,明烛的神色虽然算不上热切,但多多少少还是得体的,将她引进书房时还会体贴地为她拉开木门和凳子。
可这并不出于喜爱丶或是特殊关照,仅仅是出于礼貌。
而明烛的礼貌总是伴随着一股疏离感,就好像。。。明明他们两人处在同一空间,却有一道透明的墙竖在二人之间,划下可悲的丶不可逾越的分界线。
他究竟是怀揣着怎样的感情,向她陈述订婚的种种利弊,“好心”地劝她三思呢?
明烛潺潺的温声後分明是浓郁的警告丶是满声的不愿。
他受制于母亲,无法拒绝这份婚约,因此希望能由霍知枝出面,婉拒了这份荒唐的娃娃亲,他也能顺理成章地回归独身。
毕竟,谁会同意和只见过一面的陌生男人订婚呢?
只可惜,那时的霍知枝完全沉浸在美梦成真的晕眩中,没读懂他的弦外之音,没看透他温润外表下埋藏的隐雷,“辜负”了他这番“苦心”。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啊。。。
其实从头到尾都没有什麽变化。他对她只有疏离和冷漠,以及强娶她的厌恶。
只有她自己还傻傻地期待着即将到来的订婚宴,还以为这是上天抢走了她的父母丶又剥夺了她的听力後,施舍予她的馈赠。
霍知枝悲凉地笑了。那笑声冷漠又凄厉,像报丧女妖的哭泣。
她今天已经在明烛面前难堪过太多次,就连现在,她浑身光裸得只剩一条浴巾,像个可怜的战利品,他却穿戴整齐,居高临下地发号施令。
她真的丶受够了!
“出去。”
霍知枝咬着牙根儿,狠狠地对明烛说,“出去!我不要你的东西。”
她浑身都在抖,气得发抖丶冷得发抖丶痛苦得发抖,牙齿连连打颤,声音却气势如虹。
她声音粗得像个男人,狠狠吼出那些话,心脏猛烈地狂跳。
如果他不尊重她,丝毫不在乎她的感受,那她也要这麽做!
她吼完,霍知枝明显看到明烛的表情迅速阴沉。
他被惹怒了。
以他在清京市的地位,恐怕从来没有被人吼过吧,谁碰见明家少爷不是恭恭敬敬地哄着,又有谁敢冲他大吼大叫?
可她不怕,她觉得畅快极了,前所未有的畅快。
房门“轰隆”一声阖上,男人几乎是摔门而出,足以看出他的怒火。
房间重归于静,霍知枝平静地换好自己的衣服,打开卧室的窗户,温暖清新的空气鱼贯而入,霍知枝深深吸了一大口。
这或许是她在这座城市呆的最後几天了。
真讽刺啊,明明几个小时前,她还在为自己找了一个离明烛那麽近的兼职而沾沾自喜,现在却迫不及待地想逃离这座城市丶逃离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