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烛。。。学物理?。。。呵。。。怎麽可能。。。?”
她喃喃地低语着,眼神发直,“他。。。他怎麽可能放得下那麽大的集团,跑去学什麽物理。。。?”
“可事实就是这样。”
霍知枝靠在另一侧的椅背上,平淡地说,“当年高考之後,明烛填报的第一志愿,就是清京大学的物理系。在他原本的人生规划里,如果明慈没有意外走丢,未来接手明氏丶承担家族责任的人,应该是明慈。而他自己的理想,是成为一名大学教授,从事他热爱的物理研究。”
虞文心的眼神依旧浑浊地盯着脚下的地垫。
“正是因为明慈走丢了,家族无人继承,他才会临时修改志愿,去读了工商管理。这些,单教授应该都跟你说过了。明烛曾经写给他的自荐信,你应该也看过了。”
虞文心依旧眼神发直,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仿佛还在本能地抗拒这个事实。
霍知枝凝视着虞文心那张混乱与挣扎的脸,目光清澈而坚定,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平静。
“很多事情都可以印证,譬如,我高考的那年,明烛为什麽宁愿暂时放下明氏内部错综复杂的事务,独自去天南海北的深城,收购了一家能源公司?”
“有很多人以为,那时的明烛是在给我铺路,但虞文心,你我心里应该最清楚,明烛收购明日能源的时间远远早于我和他订婚的时间,况且,那个时候他根本就不爱我,也犯不着给我铺路。”
霍知枝平静地说完,看见虞文心的表情无比茫然。
她不再是那个掌控一切丶运筹帷幄的复仇者,更像是一个信念骤然崩塌丶茫然无措的老人。
她还试图维持冷漠,但那微微颤抖的手指和失焦的眼神却是藏不住的。
霍知枝知道,火候差不多了。她轻轻吐出一口气,说出最後的话。
“虞文心,能够证明明慈的走失与明烛毫无关系的线索和推断,并非没有。只是你被仇恨蒙蔽了双眼,选择性地忽视了一切不利于你定罪的可能。究竟是他天性敏感多疑,还是你固执己见呢?”
“言尽于此。”霍知枝的声音里带着一种疲惫。
她吩咐司机将车开回郊外的疗养院,自己则在车子驶出校园前的一个路口先下了车。
霍知枝站在清冷的夜风里,看着那辆黑色商务车的尾灯,像两颗猩红的眼睛,逐渐融入车流,最终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她想,以明烛那样骄傲的性子,他宁愿背负误解和骂名,也绝不会向一直憎恨他丶算计他的母亲,去辩解半分,去乞求一丝理解和宽宥。
他不屑,也不愿。
可是,她不愿意。
她不愿意看他永远被至亲之人冠上莫须有的罪名,不愿意他在未来的岁月里,还要时不时承受来自虞文心的流言中伤。
解开这个死结,或许并不能让一切回到原点,但至少,能让他肩头的重量减轻一分。
这大概是她走之前,为数不多的能为他做的事情了。
她慢慢地走到马路边,伸手拦下了另一辆亮着空车灯的出租车。
。。。
“枝枝,准备好了吗?”
孟盏青站在一旁,看着躺在沙发里的霍知枝,安慰道,“放心,这位是清京最好的心理诊疗师,他会对你进行催眠,尽量进入你的深层意识,或许就能在那儿找到你儿时失去的记忆。”
霍知枝有些紧张,但她并不後悔。
诊疗师递给她一杯加了药的温水,她没什麽犹豫,仰头一滴不剩地喝完了。
接着,头脑昏昏沉沉,霍知枝觉得一阵恍惚,只听见一个平和而温柔的声音。
“请平缓地躺在沙发上,我们的旅程,马上开始了。”
。。。
不知多少年前的某个冬月,智能手机还没被普及,大部头的电视机占据着家家户户的客厅,咿咿呀呀地播着曲儿。
清京北部郊外,一间废弃的旧库房孤零零地立着,寒风从缝隙钻进来,发出呜呜的声响。
屋子中间,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盆里,炭火有气无力地烧着,偶尔噼啪一下,溅起几点火星,算是这冰冷屋子里唯一的热乎气和亮光。
年关将近的味道,似乎也稀稀拉拉地漏了点进来。
一张破木桌上,摆着两个红彤彤的苹果,像两个小灯笼,旁边又零散地丢着一小堆炒熟的花生瓜子,散发出勾人的香气。
一只嫩白的小手从旁侧的阴影里伸了出来,短粗的手指在苹果枯萎的梗上犹犹豫豫地流连了许久,最终还是依依不舍地移开了。
那只手小心地捡了几颗鲜红的花生,还尽量把剩下的花生拨拉得均匀些,不像是被人偷偷顺走过的模样。
仅仅四颗花生,就将那小小的手掌撑得满满的,鼓鼓囊囊。那只手迅速地缩回了阴影里,窸窸窣窣的动静很快平息。
不一会儿,它像是终究抵不住那鲜艳红色的诱惑,又悄悄伸了出来,拿起一个苹果,将它宝贝似的藏在怀里,小鼻子深深埋进去,贪婪地嗅着那清甜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