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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 章（第1页）

第40章

那口暗红的淤血，如同最残酷的警钟，在李烬川被剧痛撕裂的混沌意识里轰然炸响！撕心裂肺的呛咳几乎要将他的肺腑都咳出来，每一次痉挛都耗尽残存的力气。但就在这濒临彻底崩溃的边缘，一股源自灵魂深处丶比剧痛更强烈的意志，如同被淬炼的寒铁，猛地刺穿了绝望的迷雾！

他不能倒下！绝不能！如果他倒下了，彻底沉沦在这腐朽的躯壳里，那墙角那个蜷缩的丶破碎的丶正在用最惨烈方式自我毁灭的灵魂……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从未有过的丶沉甸甸的责任感，如同冰冷的巨手，死死扼住了他濒临涣散的神智！他死死咬住牙关，牙齿因用力而咯咯作响，硬生生将那几乎要将他吞噬的剧痛和呛咳压回喉咙深处！深陷的眼窝紧闭着，浓密的睫毛因极致的忍耐而剧烈颤抖，额角冷汗如瀑！

他强迫自己！用尽这具残破躯壳里最後一丝意志力，强迫自己从那撕心裂肺的痛苦深渊中，一点点丶极其艰难地……抽离出来！

冷静！必须冷静！他需要力量！需要哪怕一丝掌控这局面的力量！而这力量，只能从这副残躯里压榨出来！

时间在剧痛的馀波中缓慢流淌。不知过了多久，那撕心裂肺的呛咳终于渐渐平息，只剩下极其微弱丶带着浓重痰音的艰难喘息。他依旧紧闭着眼，但胸膛的起伏似乎……平顺了一丝。不是好转，而是一种被强行压制後的丶濒临极限的……死寂平衡。

门再次被小心翼翼地推开。秋云端着新煎好的药，脸色比碗里的药汁还要黑，战战兢兢地挪了进来，目光惊恐地在床榻和墙角之间逡巡。

李烬川极其缓慢地丶极其艰难地掀开了沉重的眼皮。深陷眼窝里那点浑浊的微光，此刻沉淀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他不再看墙角那个依旧蜷缩在阴影里丶仿佛与世隔绝的身影。他的目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死死钉在秋云手中那碗漆黑的药汁上。

“药……”一个沙哑得如同砂砾摩擦丶却异常清晰的声音，艰难地从他干裂渗血的唇间挤出。

秋云愣了一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世子……主动要药了？！

“拿……过来……”李烬川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痰音和不容置疑的决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封的喉咙里硬抠出来的。

秋云如梦初醒，连忙端着药碗，几乎是扑到床边，小心翼翼地递过去。

李烬川枯瘦的手颤抖着擡起，嶙峋的指关节惨白。他试图去接那碗，手指却因虚弱和剧痛後的脱力而无法控制地痉挛，根本无法握稳！他深陷的眼窝里闪过一丝冰冷的戾气！是对这具残躯的憎恶！他猛地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撕裂般的哨音，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强行压制住手指的颤抖，极其缓慢地丶却又无比固执地，用双手捧住了那只滚烫的药碗！

滚烫的碗壁灼烧着他冰冷的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他却毫无所觉，仿佛那痛楚是支撑他清醒的燃料。他低下头，无视那浓烈刺鼻的苦涩气息，无视喉咙深处翻涌的血腥气，如同在进行一场关乎生死的仪式，将碗凑到干裂的唇边。

滚烫丶粘稠丶苦涩到极致的药汁，如同烧熔的铅水，狠狠灌入他的喉咙！灼烧感瞬间蔓延！剧烈的反胃和呛咳的欲望疯狂上涌！他死死咬住牙关，额头青筋暴起，喉结艰难地丶一下一下地滚动着！每一次吞咽都伴随着肺腑撕裂般的剧痛和灵魂的震颤！汗水混着未干的血迹，从瘦削惨白的脸颊滑落。

但他没有停！眼神冰冷如铁，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狠厉！一口！再一口！直到碗底空空！他将空碗重重地塞回秋云手中，身体因这强行吞咽的巨大消耗而剧烈地喘息着，深陷的眼窝里那点微光却亮得惊人！

秋云捧着空碗，如同捧着烫手山芋，看着世子嘴角再次溢出的血丝和那骇人的眼神，吓得大气不敢出，连忙退了出去。

……

午膳时分。秋云再次端着托盘进来，上面是两碗熬得浓稠的白粥和几碟清淡小菜。她依旧小心翼翼，将托盘放在了床榻边的矮几上——这是世子方才用眼神示意的地方。

食物的热气在浓重的药味里微弱地升腾。

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墙角，那个蜷缩了不知多久丶仿佛已经与冰冷墙壁融为一体的身影，再次猛地一颤！

林霜儿擡起头，布满血丝的空洞眼眸瞬间锁定了矮几上的托盘！那里面不再是食物，而是维系她“赎罪刑期”的……刑具！她甚至没有看床上的人一眼，身体已经如同被啓动的发条，猛地从蜷缩的姿态中弹起！

依旧是那种僵硬丶迅猛丶带着非人机械感的动作！手脚并用，膝盖和手肘在冰冷的地面上摩擦出刺耳的声响，踉跄着丶跌撞着，朝着矮几的方向——爬去！

她的目标明确而疯狂——那碗属于她的白粥！她要履行她的“职责”！用那滚烫的酷刑，继续凌迟自己的□□！

她的动作太快！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丶令人心胆俱裂的决绝！眼看枯瘦的手指就要再次抓向那滚烫的碗壁！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

“霜儿。”一个声音响起。很轻。沙哑得如同破损的琴弦拨动，带着浓重的痰音和难以言喻的疲惫。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空气，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如同投入滚油中的一滴清水，瞬间打破了那疯狂机械的节奏！

不是咆哮，不是命令。只是一个名字。一个……似乎很久很久，没有人如此平静地唤过的名字。

林霜儿爬行的动作猛地僵在半空！如同被无形的冰锥瞬间冻结！枯瘦的手指距离滚烫的粥碗不过寸许！

她极其缓慢地丶极其僵硬地转过头。布满血丝丶空洞麻木的眼睛，带着一种被强行从程序中断的茫然和惊悸，茫然地……望向声音的来源——床榻。

李烬川半倚在厚厚的靠枕上，深陷的眼窝里，那点浑浊的微光正沉沉地丶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落在她的身上。

他的脸色依旧灰败，嘴角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哨音。但他看着她，看着她还保持着爬行姿态丶僵在半空的身体，看着那即将再次伸向滚烫刑具的枯瘦手指。

他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着，声音依旧很轻，很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丶温柔的……力量：“别……那样吃。”

没有质问，没有愤怒。只有一句简单到极点丶却仿佛耗尽了他所有力气的……阻止。

林霜儿僵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爬行的姿态凝固成一个怪异而凄凉的剪影。那双空洞的眼睛里，茫然的惊悸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丶如同溺水者般的巨大困惑和……一丝被这平静声音猝然刺穿的丶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震颤。

她看着他。他看着她的手指。空气中，浓重的药味和食物微弱的热气交织在一起。时间，仿佛在这一声轻唤中，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赎罪的刑具，悬停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