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
死寂。
眼前的山头是一片无边的死寂,听不见一丝声音,看不见一点生气。
刺骨的寒风刮过少年周身,好似从他的身体里贯穿。
他面前这处被大火烧得一片狼藉的,血迹染满了大雪覆盖的所有地方,这里是他的师门,是那个给予他无尽温暖的地方。
拨月山这两日好像没有下雪,所以入目所能见的白全都变成了刺目的红,血地之上,到处都是一具又具冰冷的焦黑尸体。
那些或熟悉或生疏的面庞,那些鲜活又珍贵的生命,全都在这一刻趋于统一,成为寂静的永恒。
整个衍云宗除却不在此地的宗主和少主,以及前往无妄岛的他之外,其馀的二百六十三人,无一存活,而此地,从仙门传奇便为人间炼狱,只不过用了短短一夜。
陆长逾眼睫猛烈颤抖着,极其僵硬地擡步向前,却又在走了几步後忽然想到什麽,一道灵光闪过少年的脑海,随後便直奔主殿而去。
主殿亦是惨不忍睹的壮烈,一片废墟中,少年颤抖着用早已血肉模糊的手指翻开废墟,抱起一具具尸体努力辨认着,却始终没有找到心中挂念之人。
素白的衣衫早已被脏污的血色与灰尘沾染,但他却毫不在意,继续胡乱找着,眼神之中尽是无尽的慌乱。
脏乱的衣袍,眸中的失控,手上的颤抖,让他看起来像个疯子。
……为什麽,为什麽找不到?
为什麽找不到?!!
如果找不到的话……那是不是,是不是意味着师父没事?
没人比陆长逾更了解江青引如今的修为之深,不过二十一岁的年纪就已是渡劫後期,这是前无古人的修炼鬼才,人人称颂的天命之女。
以她一人之力便可抵千军万马,又怎麽可能会出事呢……
应该相信她的,对,自己应该相信她的……
陆长逾在心里这麽告诉自己,但不知为何他的心里还是有一股怪异的感觉,挥之不去,呼之欲出。
此时又是一道青色的灵光闪现,曲亦安终于追了上来,面色有几分苍白,说的话也是断断续续的:“……她不丶这里……最後她丶渡劫……苍昱,台……出事……”
明明是毫无逻辑的话,陆长逾却瞬间明白了曲亦安的意思。
江青引在苍昱台渡劫。
渡的什麽劫?她的修为分明还未至渡劫巅峰,怎麽可能此时渡飞升之劫?
思绪纷乱不已,但未等陆长逾厘清,身体便已先于思绪消失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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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昱台建于南方的至高山巅,四季常年严寒。
这里是千万年来所有修士的渡劫飞升之地,有无数埋葬的的尸骨和极少数的成功。
常年人迹罕至的山道间,一个身着血衣的少年踉踉跄跄直奔山巅之处而去。
苍昱台乃两界唯一交界之处,除山巅台上之外,整座山头都受到天地法则所设下的禁制,无人能在山内使用灵力,想要上山只能步行一万阶。
万阶通天,以鉴诚心。
明明是很长的一条路,少年却走得很快很快,像是感受不到劳累一般一刻不停地向上而去。
他一步步踏在雪上石阶,上行万步,为寻一人。
寒风凌冽,吹拂雪粒,掩盖了一道长长的足迹。
快到山顶的时候陆长逾却停了下来,他忽然有些害怕,他害怕他会得到最不愿接受的结果。
所以他选择不去仔细听曲亦安口中的话,他宁愿自己晚一些亲自去找寻真相,因为好像这样,痛苦会来得晚一些。
但他更害怕,连见,都见不到她的最後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