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夫人,如今城中虽好转,可风雨之後,往往最难。”
“外面很乱。前些日子征粮,便是征兆。若是花溪真被战火波及,哪怕有城墙也未必能守得住。”
卫夫人听得懂,她是官家妇人,多少也听得见些风声。
“你是能断事的人,我希望你不只是坐等。”林青禾语气平缓,却带着一分真切,“你若真想为自己活一次,不如带着你的儿女,一起闯一闯。”
这句话,说得很轻,却沉入卫夫人心底。
她沉默许久,只轻轻颔首,然後转身离去。
日头西坠,卫夫人回到县衙後院。
管事嬷嬷迎上来,禀说午膳未清丶布账待批,她却挥了挥手:“都放下。”
她径直走入花厅,吩咐撤下茶盏,关上纱窗,只留斜阳透光。
她坐在那张陪了她十几年的梨花木椅上,一时没说话。
片刻後,她唤来婢女。
“去,把小姐叫来。”
不多时,卫家的小女儿郑树兰穿着水红小袄,发间一支银鎏金蝴蝶簪颤颤停在鬓边,,欢欢喜喜地蹦进门来:“娘,您找我啊?”
“没规矩,要喊母亲。”卫夫人嗔到,复又缓缓开口:“兰儿,你愿意跟娘去夔城吗?”
郑树兰一怔。
“夔城?是要去找哥哥?”
“嗯。”卫夫人轻声道,“你哥哥如今在夔城做得不错,很受指挥使的信用。想来也能护着我们一二。”
她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眼神柔中带光。
“若有一日,娘带你离开这里,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远方,你会怕吗?”
郑树兰一时怔住,半晌才轻声说:“只要有娘在,我哪儿都不怕。”
卫夫人轻笑,点头,似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
她目光投向窗外暮色下的天际。
她知道,那位林姑娘说得没错,如今局势已呈旦夕之势。
若不动,不过是等死,还要带着她的兰儿一起等死。
绝不可以。
*
夜深了,小院沉浸在寂静中。
瓦屋窗纸泛着微微的月光,炉火早已熄灭,只馀一丝灰烬的馀温还在竈膛里浮动。风从屋角穿过,带动院墙上的风铃发出一声轻响,像是谁在无声中悄悄叹气。
突然,一阵极轻的敲击声从窗框传来。
“笃笃笃……笃笃……笃笃笃。”
三长两短,节奏分明。
林青禾骤然睁眼。
她原本睡得极浅,这段日子以来,无论白日如何劳累,她总习惯让神经绷着一根弦。此刻听见这约定暗号,她整个人几乎是从床榻上一跃而起。
一边披衣一边擡手拎起放在枕边的竹哨与短匕,推门而出。
夜风扑面而来,微凉中透着湿意。她脚步无声,几步走到院门角落的暗哨处。
孙冬生丶刘榆丶蒋顺三人正站在那里,脸色比夜色还沉。
“怎麽回事?”她低声问。
“林姑娘,”孙冬生往城门方向一指,“我们刚才在墙头上看到了烟雾。”
“烟雾?”林青禾目光一凝,“哪里来的?”
“靠近西门外。”蒋顺在旁边插话,“不是很浓,可就像是……有人烧东西,烧得还不小,风吹一阵一阵地往城里飘。”
刘榆低声说:“没听见喊声,也没见有火光……可就是不对劲。”
林青禾顺着他们指的方向看去,夜幕沉沉,星光暗淡,远处的城廓只隐约是一道黑影。可在那道黑影之後,有什麽正悄悄滋生丶涌动,像火山沉睡前的悸动,又像草垛底下烟未起火前的闷烧。
林青禾盯着那抹雾,什麽也没看出来,但她脑中那根弦却骤然绷紧。
她不知道那到底是什麽,可有个声音在心底反复回荡——不对劲,非常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