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雨歇天晴,潮湿的空气里裹挟着泥土的腥味和残花的败香。
御书房内,气氛却比昨夜的暴雨更压抑。
沉砚一身被雨水浸透的侍卫服尚未换下,就这么直挺挺地跪在金阶之下,双手高举过顶,掌中托着一方玄铁兵符。
在他身前,还摊开着一封信函与几本厚厚的账册。
“陛下,这便是七皇子与逆贼私通的全部罪证。”他的声音沙哑,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七皇子被幕后势力蛊惑,妄图以虞家军旧部为筹码,行不轨之事。此乃微臣从其密室中搜出的显字密函与往来账目,请陛下明鉴。”
萧玦端坐于龙椅之上,面无表情。
他没有立刻去看那些东西,深邃的目光反而落在了沉砚身上,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良久,他才缓缓伸出手,接过那封密函。
信纸遇热,原本空白的纸面上渐渐浮现出细小的字迹,字里行间充斥着对皇权的觊觎和利用虞妩华的详尽计划。
萧玦的眼神一寸寸冷下去,指尖在信纸上轻轻一捻,那薄薄的纸张便化作了飞灰。
他又翻了翻账册,上面记录的每一笔款项都指向了前朝某些蠢蠢欲动的旧臣。
“呵。”他出一声极轻的冷笑,似淬了冰,“一个痴心妄想的读书人,竟也敢拿朕的江山做祭品。”
他抬起眼,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地号施令:“传朕旨意,即刻起,封锁七皇子府,暂停其一切职权,府中上下,一概人等,不得进出。沉砚,你做得很好。”
最后那句赞许,轻飘飘的,却让沉砚紧绷的脊背瞬间松弛下来,冷汗湿透了里衣。
与此同时,静心阁内,虞妩华正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一盆新开的兰花。
小鹞子像一阵风似的掠进殿内,单膝跪地,从怀中取出一个蜡丸:“主子,北境八百里加急。”
虞妩华接过蜡丸,捻开,里面是一张卷得极细的纸条。
展开一看,上面是一行熟悉的字迹,笔锋刚劲,力透纸背——“吾儿亲启:已醒,安好。切勿信珩儿,军中幕僚有奸细混入,须慎之。”
是父亲的亲笔信。
虞妩华盯着那熟悉的字迹,目光落在那个“之”字上,父亲写字,总习惯将“之”字的末笔捺脚拖得很长,带着一股舍我其谁的霸气。
可此刻,她看着那个字,脑海中却是一片空白,仿佛从未有过关于这个习惯的任何记忆。
她已记不得父亲写字时总爱把“之”字末笔勾得特别长。
她忽然笑了,那笑意未达眼底,带着一丝说不出的诡异和悲凉。
当日午后,她遣退了所有宫人,独自一人走进了那座早已荒废的冷宫。
这里的一切都还维持着她前世惨死时的模样,荒草萋萋,蛛网遍结。
她来到那口将她囚禁了三日三夜的枯井旁,蹲下身,从袖中取出一沓纸钱,点燃。
火光跳跃,映着她苍白而绝美的脸。
她又拿出了那枚曾挂在昭阳殿廊下的黄铜铃铛,毫不犹豫地扔进了火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