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簇火焰并非死灰复燃的余烬,而是淬了寒冰的地火,以理智为薪,以仇恨为核,无声地舔舐着她的五脏六腑。
虞妩华的指尖在冰冷的紫檀木桌案上轻轻划过,留下一道看不见的霜痕。
就在几个时辰前,萧玦那句“让我来替你记住”,曾像一根毒刺扎进她早已麻木的心,此刻,这根刺却成了唯一的支点,让她在滔天的怒火中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
昭阳殿内,烛火通明。
前线传来的八百里加急军报,如同一张催命符,静静躺在她的面前。
虞妩华拿起那份薄薄的黄麻纸,指尖却抑制不住地颤抖。
父亲,虞大将军虞北征,率部凯旋途中,于燕回谷遭遇伏击。
重伤昏迷,生死未卜。随行三名心腹校尉,当场战死。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眼底。
她几乎能嗅到信纸上尚未散尽的血腥气,那是虞家军的血。
她正欲强压下心头的翻涌,召来青鸾,拟一道密令,不惜一切代价调动京中最好的太医立刻出城救治,殿外却骤然响起了钟鼓齐鸣之声。
那不是报丧的钟,也不是庆典的鼓,而是唯有朝中有惊天变故、需百官紧急入宫议政时才会敲响的“惊朝钟”。
一声紧过一声,如催魂的魔咒。
虞妩华霍然起身,冲至廊下。
只见远处宣政殿的方向灯火汇聚如龙,无数官影在宫道上奔走,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紧张与惶惶。
紧接着,一道尖锐的通传声划破夜空,清晰地传到她的耳中。
“七皇子萧珩,亲率文武百官,跪于宣政殿外,呈……呈虞大将军谋逆密诏!”
那声音带着哭腔与惊骇,仿佛见证了什么最不可思议的背叛。
“虞大将军密联边军旧部,誓于归朝之日,勤王清君侧!如今已有七营兵马倒戈响应,此乃铁证!”
“勤王清君侧”,多么冠冕堂皇的借口,与前世何其相似!
群臣哗然的声浪,即便隔着重重宫阙,也如潮水般涌来。
虞妩华僵立在廊下,夜风吹得她衣袂翻飞,整个人却像被钉在了原地。
她手中那盏刚刚温好的安神茶,无声地滑落,在冰冷的白玉地砖上摔得粉身碎骨。
她甚至不用亲眼去看那份所谓的“密诏”。
她认得那笔迹。
那是她亲自教萧珩模仿的,父亲早年上奏折时,为防笔迹被人模仿构陷,特意在收笔处加入的一个微不可察的钩尾。
而那印泥,色泽必定比朱砂略深一分,是混了西域血珀粉末的缘故。
盖章时,若非本人,绝难掌握那三分力道,会导致印章边缘有极其轻微的倾斜……
这些,都是当年她与萧珩结为盟友,共谋对抗太子旧党时,一字一句,彻夜推演出的暗语与防伪体系。
那是他们之间最深的信任,也是最锋利的剑。
如今,这把剑,被他毫不犹豫地调转方向,刺向了她的心脏,要用他们共同铸就的秘密,来诛她全族。
虞妩华缓缓闭上双眼,贝齿死死咬住下唇,直到一阵腥甜在口腔中弥漫开来。
原来,心死透了,是不会痛的。
是夜,静心阁内,香炉已熄。
虞妩v华独坐窗前,那道从掌心蔓延开的香灰烙印,此刻已延伸至手肘弯处,隔着衣衫,也能感受到那股灼人的滚烫。
她没有哭,甚至没有一丝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