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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坠（第2页）

仲亦白擡步奔前台去，同时问道，“梓夏，我刚把观鲸的大致费用发你微信了，看看手里的钱还够不够？”

“够的，但这一趟回来我们就没什麽盈馀了。”

尤梓夏後知後觉自己选的项目有点费钱，语气里透着自责。

仲亦白一眼看穿她心中的想法：“回来再赚呗，那里确实很漂亮，非常值得一去。”

常鑫格挽住尤梓夏的胳膊，往楼梯处走：“姐别多想，我那拉雪橇好像也不便宜。反正大家挣钱大家享受嘛，这有什麽的！”

闻言，仲亦白从填观鲸团报名表的百忙之中，抽空轻笑出声。

“仲店长，严肃点。”

耳尖的常鑫格立时反应过来，回头瞪了瞪仲亦白，而後给满脸懵然的尤梓夏解释：“是狗拉雪橇，不是我哈。”

本来没多想的尤梓夏听到这话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两人一路逗趣打闹地上楼回屋。

*

前台休息区重归安静，仲亦白拎着半瓶LinieAquavit踱步到窗边位置，落座。

与追极光当晚猛灌数杯的淡岭不同，仲亦白喝得耐性十足，任由理智一点点烧灼殆尽。

直至瓶中酒液见底，他才蹙眉闭了闭眼。接着起身回到柜台边，拿起那盒摆在上面不知多久的感冒药上了楼。

来到淡岭的房门外，仲亦白擡手敲了敲。

本想趁等待应答的空当，再完善下说辞。但没料到他的手尚未来得及落回原位，屋内的人便旋动把手，倏地拉开了门板。

“淡岭，这一盒是……”

仲亦白边说话边擡眼，看清面前人时，喉咙里的後半句话被生生掐断。

“岭哥在洗澡呢，仲影帝这是来送……药的？”

齐庭初嘴角挂着笑，视线从仲亦白的脸一路移到他手中的药盒上，语气流露抑制不住的惊喜，“诶，真巧，我也给岭哥拿的这个牌子！”

“嗯，那咱俩，是还挺心有灵犀的……”

仲亦白也像模像样地扬了扬唇，目光掠过屋内紧闭的浴室门，“一盒药应该够你岭哥吃了，那我这个就拿回去吧，免得浪费。”

齐庭初此刻仍沉浸在跟他岭哥正式相认的喜悦里，听啥话都觉得是抹了蜜的糖，阴阳怪气什麽的必是不可能存在：“哦，好啊！这一盒我哥肯定都吃不了。”

仲亦白没等他话音落地，已经先行转身离开。

翌日清早，当淡岭和齐庭初并肩下楼时，仲亦白正倚在厨房门口。

“哟，齐超模总算舍得起床啦？”

他这话是对齐庭初讲的，可眸光却始终盯着一旁的淡岭，“那我这就去煮面条了，吃完好出发。”

餐桌边坐着的肖驰敏锐地察觉出仲亦白方才话里的不满，于是抓住时机开了腔：“我说齐超模，倒也不至于因为对摄影师有滤镜，就随便逮个人当好哥哥吧？你身边这位，可受不了去那种穷乡僻壤的地方拍风景照……”

“你……”

齐庭初刚想还击，便被淡岭拍了拍肩：“别耽误拍摄，快去等吃饭吧。”

齐庭初只得瘪着嘴点了点头：“好。”

淡岭的唯利是图和炒作成性在圈内是出了名的，他亦懒得辩解。毕竟当初选择从山川湖海走进这名利场，他确实就是奔着钱去的。

早年那段风光摄影师的经历，他从未对外提及过。又因为一直用的化名，所以知道此事的人两只手就数得过来。

在淡岭首次被骂上热搜，遭到群嘲的时候，衣依曾想要公开他获得的各大奖项，以便让圈内圈外人都闭嘴。

淡岭没同意，倒不是故作清高，也不是衣依以为的有什麽难言之隐。

他只是单纯地没那麽在意别人的看法，顶多再加上一点所谓的执念。

淡岭最初选择风光摄影的主要原因便是懒得跟人打交道，尽管後来也是他自己心甘情愿走入大衆视野的，但仍旧想保有一块理想地吧，那是他出离凡俗的途径。

“凡俗不好吗？不都说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前一晚聊天时，齐庭初这样问他。

“凡俗很好，但人间烟火气吸多了会教人贪恋上瘾。”

淡岭的脑海中闪过几张为数不多的清晰脸孔，末了定格在三年前。仲亦白仰躺在暗棕色的沙发上，侧颜瘦削苍白，肢体抽搐不止。

他当即揪住身旁那位心理医生的衣领，用蹩脚的英文质问其资质是否够格。

对方以面不改色的心平气和作为回应，直到淡岭逐渐恢复平静，才尽量放慢语速地对他讲：“是仲亦白自己坚持要用满灌疗法，如果我不答应，他会去找其他医生。他只是想快点痊愈，最好能赶在你离开前。

原本这些不该透露给你，但满灌疗法实在过于激进，得要他反复经历噩梦般的场景，从而彻底完成脱敏。治疗间隙，他极有可能会出现无意识的自残行为。所以我不得不向你说明情况，还请一定要多多留意。”

淡岭闭眼靠到床头，脑中再度浮现悬崖之上，仲亦白摇摇欲坠的身影。

他语声沉下几分：“有些温暖，作为旁观者，置身事外地艳羡就好。假如身处其中，曾眼见着一切燃尽消散，就会明白什麽是真正的束手无策和万念俱灰。”

齐庭初并不知晓淡岭讲出这番话的缘由，他想劝慰两句，却无论如何都张不开嘴。

因为齐庭初倏然间意识到，他自己何尝不是一样。过往数年，他的生活除去努力求学以外，就是被一场接一场仿似无止尽的服装秀占满。

可当走下万衆瞩目的T台，他却鲜少同谁産生联结，孑然一身地离群索居着，寡到经纪人甚至曾笑言他是无性恋。

大约正如淡岭所说，从爷爷离世那一刻起，他的人间烟火便也就彻底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