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虽没说话,可气氛已明显不对。
难道她已知晓我与父亲的关系?
其实,就算知道也不稀奇。周辄止对我的态度,明眼人都能瞧的出,更何况如裴美玲这样心思玲珑的女子。
庙会上人流更多,拥挤不堪,到处都是皮肤,汗水,礼花的气味,惹人生厌。
父亲牢牢捉住我的手,另一只手微微弯拢,为我护一方清净。
有游客挤过来时,他便伸臂一隔,说:等一等再走。
我便收起步子,静心等待。
明玉来了庙会,欢喜的像只跳脱的野鹿,在各个摊点上徘徊,买了一大堆不中用的物品。
没一小会,他跟裴美玲就被人群冲散了,只留下我与父亲。
彼时,天色苍茫,人群熙攘,父亲与我停在一家雨花石摊点上,驻足不前。
我拾起一块雨花石,莹润晶莹,有手掌大小,是椭圆长形。洁白的石头上有些红色的花纹,很像玉石。
父亲问:“你喜欢这个?”
小摊贩连连介绍:“这些石头都是来自雨花台,当年曹雪芹先生就很爱雨花石,後来他写的《石头记》,灵感便是来源于此。”
我呵呵笑,将石头握在掌心中,心中一转,就有了主意,说:“很喜欢,很喜欢。我们买下来吧。”
父亲二话没说,付了钱,带我去找裴美玲。
行到半途中,裴美玲却来了电话,说明玉不舒服,已经在回家路上,叫我们自己打车回去。
我见父亲面色不佳,知道他已生气。很明显,他非常不喜欢这种熙攘的地方。
我却十分高兴,心中念着,好明玉,好明玉,真会给我制造机会。
二人携手下山,路上有人擦肩而过,见两男人牵手,总是投来怪异的目光。
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山径小路,被雨水长年冲刷,爬满了青苔,很滑。
我小心翼翼跟在他後面,右手被他死死捉住,捏的生疼。
突然,天上落下了萌萌细雨,细密如牛毛,打湿了一身新衣。
父亲连忙撑开他出门时随手带的红绸伞,面色更加不善,几乎黑了一大片。
红绸伞,与幻觉中景色一致,大红的缎面,陪着莹碧的翠枝,说不出的风情。
我和他挤在一把雨伞下,近的可以闻见他身上的冷香,幽幽的。
走到一半,雨更大了,山路几乎不能走。
父亲顾忌着我的腿,怕再出事,便背着我跑进了半山腰的一间小破庙中躲雨。
庙是废弃的,一只蒲团,一座古佛,佛身上沾满了白色蛛丝,细细密密的,苍老破损。
父亲将雨伞放在红色铜柱下沥水,他的衣服被雨打湿了一大半,这麽冷,冷的他的脸都死白了。
我身上也湿了,却没有他那麽严重。
不过初春时节,南方气候本就湿冷,我还是冻的要死,缩在蒲团上,瑟瑟发抖。
周辄止,周辄止,看你还不上鈎。
我又咳嗽,咳的一塌糊涂,在他没上前之前,悄悄将咳出的血擦在蒲团下面。
父亲不放心了,皱眉说:“回去後,我带你看医生。”
我笑而不语,从口袋里掏出那颗雨花石,攥在掌心捂热。
“爸爸,我很冷,你靠我近一些。”我放软声调,乞求着。
父亲正在拧干大衣上的水,听见我的话,也没说什麽,就靠近我坐下,一手揽住我的肩,往他怀里摁。
他的怀抱并不暖,比我更冷。
我回忆起肖迹,有一年我们外出,也淋了雨,我们躲在桥洞底下,相互取暖。他的手温热的,胸膛滚烫滚烫,我依偎在他怀里,觉得这个破桥洞其实就是天堂。
想到这里,我鼻子微酸,忍不住往父亲怀里缩紧了些。
父亲可能察觉到我的波动,淡淡的问:“怎麽了?”
“冷。”我闷声说。
他便又抱紧我一分。
“痒。”我又说。
破庙里,突然静的只能听见外头小雨的声音。
淅淅沥沥,春天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