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银杏,软软的抽出了嫩绿色。
到处都是惹眼的嫩绿色。冬天也有草,可是哪有这样的色泽,这样活泼明媚,无可比拟。
明玉第一次晒太阳,他并未表现的有多欢喜,表情一直很淡然。
歪过头去看他的侧脸,淡黄色的阳光涂抹在他的脸上,轮廓逐渐柔化,甚至能看见他脸上细小的绒毛。
他在一颗桃树前停下,摘了朵桃花,掐在指尖,笑道:“还是第一次在阳光下看这些东西。太阳可真暖和呀。”
“你喜欢就好。”我替他将披肩理好,手从出门後就一直没停止过颤抖。
明玉温柔的笑了笑。
桃花花瓣随着风飘走了,手有馀香。
我们在园子里闲逛,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都弄明白了吗?”他问。
“嗯,明白了。”
“做了吗?”
“做了。”
明玉微停脚步,然後垂下头,继续朝前走,说:“还真是不甘心。”
我只好笑,笑得比哭还难看。
明玉站在桃花丛中,他的脸又浮上了一层讨喜的水色,粉嫩如桃:“小哥哥,不要为难我母亲。她一生命苦,这辈子就做了这麽桩糊涂事,你不要怨她。”
见我不说话,他露出哀求的目光。
我低头,看见鞋面上沾了几片粉白的花瓣。
好久,我笑道:“好的,我答应你。”
他便安下了心,朝花荫深处走去。
这一走,便不再回来。
第二日,他的病情突然加重,竟茶饭不思,卧床不起了。
送他去医院诊治,医生大怒道:“怎麽可以晒太阳?”
父亲与裴美玲面面相觑,根本不知道明玉何时晒了太阳。
问明玉,但他什麽都没说,只说自己不小心被窗外的太阳射到了。
裴美玲伏在父亲肩上垂泪。白发人送黑发人,多麽辛酸。
父亲将明玉接回了家。
我,父亲,裴美玲轮流看守他,夜夜守护在他身边,生怕他有什麽闪失,後悔莫及。
第五日,夜已很深,窗下一灯荧荧,周围没有一点声音。
明玉醒来了,精神却很好。裴美玲见了很高兴,问:“儿子,你要什麽吗?给你做点汤喝?”
明玉摇摇头,他看见守护在床头的母亲,竟这般憔悴,便不忍心道:“妈妈,你去睡吧,这几天一直没看你合过眼,别把你也拖垮了。这里有小哥哥就好。”
我也应和着,让她去休息。
裴美玲依依不舍的看着他,不放心离开。
明玉又劝了很久,她也的确是累了,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屋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你醒了,我们来说说话。你有什麽想要的吗?”
明玉微微一笑,“刚才我做了个梦呢。”
“哦,梦见了什麽?”
“梦见第一次见你,是三年前。你来这里拿钱,我在窗户里看到你。那时也是杨花扑面的初春时节。只一眼就难以忘记。相隔几年後,我还是能一眼就认出你。”
他看着我,水汪汪的大眼睛突然流出异样光彩。
我握紧他的手,哽咽道:“下辈子,别再做人,做了人,也别再跟我们遇见了。”
明玉摇摇头,说:“还是要认识你的,这比什麽都好,比……什麽都好。”
他的手无力垂下,头一歪,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