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干什麽?”阿材看向闻潮落。
“我想确认一下,你们俩是不是坏人。”闻潮落蹲下身,与护在哥哥身前的小阿苗平视,语气听不出半点居高临下的意味,反倒像小孩子耍赖一般,“杨阿苗方才用藤蔓拉我下来,差点摔死我。”
“我……我是怕你通风报信,让坏人来抓我和哥哥。”小阿苗哽咽着辩解。
“那你哥哥是坏人,他把那个人的手都抓破了。”闻潮落指了指祁煊受伤的那只手。
一旁的哥哥气急,“明明是你们先放的箭,你们射了我两支箭。”
“要是这麽说,咱们算扯平了吧?”闻潮落大言不惭。
小阿苗皱着小眉头思考了片刻,转头看向哥哥,似乎是想让哥哥拿个主意。他方才把闻潮落扯了下来,哥哥则抓伤了那个眼神凶巴巴的叔叔……可是那两个人射伤了哥哥的翅膀。
这样能扯平吗?
是不是他们更吃亏一点,毕竟哥哥中了两支箭。
小阿苗脑袋小不够用,一旁当哥哥的却聪明得多,冷声道:“可你们的人,还烧了我……”话到嘴边,他看了一眼弟弟,又将後半段咽了回去。
他原本想说,那些人烧了他的爹娘。
可他又怕弟弟知道此事伤心。
“他们都中了妖毒,我想个中缘由,你是可以想明白的。若你想不明白,改日我也可以慢慢朝你说清楚。”闻潮落看向少年,言外之意,烧了杨家夫妇一事不能算到他们俩头上,“不过我有一事不明,你为何会啄伤他们?”
搞清楚杨家夫妻俩受伤的原因,是判断白隼是否危险的重要依据。若杨家夫妇的伤是无心之举,就意味着白隼并不会轻易伤人,否则……一旦确认白隼攻击性强且难以控制,甚至连自己的父母都会攻击,就只能依着牵狼卫的办法处置。
但闻潮落直觉,此事多半另有隐情。
杨阿材听了闻潮落的话,面上现出懊恼之色。
他大约能猜到父母的死,与自己有关。因为他这几日虽躲藏在外,期间却也偷偷飞回去看望过父母,只是牵狼卫的人并不知这只鸟是妖异,未曾在意。
“胡赖子该死!”小阿苗开口道。
“他为何该死?”闻潮落问。
“阿苗,别说。”杨阿材开口。
“他就是该死,他欺负我娘,还打我爹,呜呜。”
小阿苗想起当日那一幕,又惊又怕,忍不住又哭了起来。听到弟弟的哭声,杨阿材眸光微动,也不由想起了当日之事。
若说白隼伤人之事,还要从白隼化妖说起:
去年入秋,杨家这两个孩子身上开始出现端倪。起初只是偶尔发烧丶嗜睡,後来身上便开始起了变化,杨阿材是身上开始长毛,杨阿苗则在某天脑袋上冒出了一颗绿芽。
整个过程持续了数月,杨家夫妻初时战战兢兢,以为两个孩子得了什麽怪病。後来发觉这症状时隐时现,似乎也未对孩子造成什麽不好的影响,长出的白羽和枝条嫩芽都会在不久後消失。
怕孩子被当成妖邪,他们不敢对外人说起,也不敢带孩子去看医生,只能将孩子关在家里。过了年之後,孩子的状况越发复杂,杨阿材彻底异化成了白隼,弟弟小阿苗则能伸展出数丈长的藤蔓。
夫妻俩渐渐接受了现实,将孩子关在家中教养,一家人日子过得倒也顺遂。唯一的问题就是,隔壁的胡赖子时常上门骚扰,尤其在杨大开春腿疾复发行动不便後,胡赖子越发猖狂。
“那日他上门纠缠我娘,我爹为了保护我娘拄着拐杖驱赶他,却被他踢翻在地。我娘打不过他,还被他打了耳光……”杨阿材眼底闪过怒意,“我爹娘一直朝我们说,千万不可在外人面前露出妖化的模样,可我忍不住。我不想看我娘受欺负,我就啄了他。”
胡赖子被啄伤了眼睛,吓得屁滚尿流朝外跑。
白隼却怒气上头,一路追着他啄,眼看胡赖子在街上大喊大叫,杨家夫妻吓得够呛,生怕儿子的怪异模样被旁人看到,也先後追了出去。後来眼看胡赖子要朝村中跑,杨大便让小阿苗释放了藤蔓,将胡赖子拖回了隔壁院中。
也就是这个时候,路过的吴老汉听到了动静来敲门。
白隼数月来不止一次目睹胡赖子上门挑衅,心中怒气积压已久,那日终于得以释放,一时收不住,失了控。杨家夫妻怕儿子铸成大错,试图阻止,这才被白隼误伤了手臂。
所以闻潮落他们在夫妻俩手臂上看到的伤口,都不深。
“我爹娘是怕村里人起疑,这才留在胡赖子家里装晕。那日之後,我就带着弟弟躲到了这里,我爹说除非他来寻我们,否则让我们千万不能出去,怕被官府的人当成妖怪捉走。”
但白隼无法对父母的安危置之不理,这才有了今日之事。
闻潮落看向祁煊。
两人得知事情的经过後,眼底都带着唏嘘。
若没有胡赖子这个败类,也许杨家四口能一直这麽安安稳稳地生活下去。胡赖子死不足惜,但杨家夫妻却无辜惨死,两个孩子也在一夕之间变得孤苦无依。
“我先帮你把箭取出来吧,可能会有点疼,你能别啄我吗?”闻潮落道。
“嗯。”少年对闻潮落的敌意已经削减了不少。他并非木讷之人,分辨得出眼前之人对自己和弟弟是没有敌意的。
“阿苗,抱着我的脖子。”少年化成了白隼。
小阿苗小心翼翼抱住了他的脖子,这样他哪怕吃痛,也不会误啄到闻潮落。
闻潮落眼底带着几分欣慰,知道国师那本《妖异怪志》所述非虚,高阶的妖异的的确确可以完全保留人的神智。细究起来,他们除了比人多了一番变化,实则没有太大区别。
闻潮落折断箭身,将箭从白隼翅膀上拔了出来。不过片刻,白隼翅膀上的两处箭孔便慢慢愈合了,只剩干涸的血迹站在白色的羽毛上。
“多谢你救我哥哥。”小阿苗奶声奶气道,随後对着闻潮落规规矩矩行了一礼。
“不必客气,毕竟是我们出的箭。”闻潮落并不多讨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