喘息声在水波中轻轻划过,将水面上的人影拉动,水珠从发尖滑落,浸透眉眼,又顺着古铜色的肌肤掉落。
潮湿。
他又一次梦到上辈子被妈妈领回家了。
梦中。
温馨的三室一厅里,属于另一个人的记忆随处可见。
客厅一角,儿童绘本摆放整齐,积木玩具搭建好的城堡藏在角落,沈澈有些局促地将不小心踢到一边的拖鞋悄悄勾了回来,摆放整齐。
沙发的角落里,大鲨鱼玩偶肚皮朝上随意地放着,奶白色的沙发柔软,坐上去就像陷在香软的云朵里,暖呼呼的。
厨房油烟机冒着糊糊的响声,沈澈只能隐隐听到些许声音。
探头,沈澈小心地瞄了眼在厨房忙着的年轻男女,见两人没有看他,沈澈才敢探过去轻轻摸了下鲨鱼的肚子。
他也有一只鲨鱼玩偶,在孤儿院里。
和沙发上的这只不同,那只鲨鱼肚子干瘪,棉线头一扯就开,露出里面发了黄的棉絮。
沈澈想缝起来,想了好多招,但鲨鱼的线头却越扯越大,棉絮洒了一地。
没办法,沈澈只好起床後跟在院长後边,希望她能帮忙缝一下。
可院长很忙。
“等我忙完帮你缝好吗?”
沈澈年纪小,跟在大人身後总是会不小心地撞到人,几次下来,院长有些不耐烦了,语气也着急了些。
“沈澈!回你自己的房间,好吗。”
院长的脸色像突变的阴雨天,狂风暴雨骤般来袭。
沈澈只好抱着那只鲨鱼玩偶小心地挪到自己床上。
可线头太脆弱了。
沈澈小心翼翼地护着,可还是在一拉一扯之间,鲨鱼的肚子像兜不住的深渊,团成团的棉花从肚子里掉了出来。
沈澈没办法,只能一手攥着棉花一手紧张地捏着线头,如履薄冰地从床上翻下来去找王阿姨。
但王阿姨忙着照顾那些孩子,院长也在。
那些孩子每天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其他孩子都躲着他们。
年纪大的孩子更是直接动手推搡,可他们像是什麽都不知道一样,还会笑眯眯地攥着袖口追上来。
王阿姨说,这些都是比较特殊的小朋友。
他们不会喊饿,不会说话,想哭就哭,院里的孩子叫他们“傻子”,说他们脑袋都是有问题的。
王阿姨好不容易将拽着她裤脚怎麽都不肯松开的小朋友拉开,交到院里为数不多的几位老师手中。
沈澈刚想追几步,可王阿姨突然回头,眼神中的厉色像凌冽的刀子般硬生生地扫了过来。
沈澈停住了。
他不该给阿姨添麻烦的。
後来,离开孤儿院那天,鲨鱼的肚子依旧没有缝好,沈澈将他藏在了柜子里,鲨鱼半靠着柜门,脑袋耷拉着,肚子一团又一团地吐着棉花。
“小宝,吃饭了。”
沈澈猛地从沙发上那只大鲨鱼肚子上缩回手,穿好鞋子,去卫生间洗手,乖巧地坐在餐桌凳上。
听王阿姨说,妈妈的孩子前不久因意外去世了,他只要乖乖的就能有一个家了。
晚餐很丰盛,是孤儿院过年才可能有一次的大虾,沈澈的眼神在那只虾上克制地转了一圈,然後落在离他最近的西红柿炒鸡蛋上。
妈妈夹了一只虾放在他的碗里,沈澈有些为难,却又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只好扒拉着旁边的白米饭,将那只虾高高地垒在一边,妈妈疑惑地问:“小宝不爱吃虾吗?”
沈澈下意识地撒谎:“没有妈妈,我对虾过敏。”
妈妈愣了一下,立马将炖得软烂可口的排骨换了过来:“妈妈下次注意。”
沈澈乖巧地“嗯”了声,头压得更低了。
其实,他不是对虾过敏,他只是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虾。
孤儿院的虾小得可怜,怕小朋友卡住,都是剥了好皮的。
他不会剥虾。
他不想让妈妈知道。
在孤儿院时间久了,沈澈遇到别人提问时总是会下意识的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