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玙忽然回头,“我知道一家特别好吃的。”
“好啊……”邬祉倒回去,“都听你的。”
辰时过半,金乌高悬。
早市正盛,菜贩的吆喝声混着糕点铺新出炉的枣泥香,飘满整条长街。
艾玙和邬祉就坐在外头,一碗馄饨丶豆浆丶豆腐脑丶饺面。
艾玙什麽都想吃一点,又担心两份吃不完浪费。
他问邬祉能不能他俩都点一份,邬祉表示他不嫌弃。
虽然最後俩人都没吃多少。
饭後,俩人并肩而行。
“等会我要和师弟师妹见一面,有什麽事你可以先找管家,处理不了的等我回来。”
艾玙点头。
“第七个。”
艾玙循声望去。
黄纱商人立在斑驳的光影里,袍角垂落的银铃未动,腕间缠着的蛇形金饰却在蠕动,不是错觉,那蛇信子正舔舐着商人苍白的指节,红得像滴在宣纸上的朱砂。
“这些蛋吞下过无数个黎明与黄昏,此刻正贪婪地吮吸着你灵魂的香气。当它们啄破外壳,你的影子会化作丝线,织就亡者之国的新嫁衣,而你跳动的心脏,不过是供奉给彼岸的灯油罢了。”
摊位上,会孵化的蛋正发出细碎的破裂声,蛋壳表面浮现出婴儿掌纹般的纹路。
开花的石头罅隙里,钻出的不是花瓣,而是一缕缕缠绕的白发,在无风的午後飘起又落下,沾着些许疑似骨灰的白垩。
商人又说“亡者之国的特産,能填补活人心口的洞”时,艾玙忽然闻到甘蔗汁的甜腻,是街角糖铺在熬糖浆,却混着铁锈味,他低头看着被剖开的心口,看见里面蜷着枚未孵化的蛋,壳上凝着未干的血珠。
很矛盾,可他想不起来是何时接触过类似“亡者之物”。
现实的叫卖声忽远忽近。
他听见邬祉在巷口唤自己的名字,尾音被风扯得极长,却又看见商人冲他笑,唇色与摊位上“写给未出生孩子的信”封口处的蜡印一模一样,都是凝固的丶发黑的红。
信笺上的字迹在眼前游移,而掌心的蛋正轻轻颤动,仿佛下一刻就要裂开,孵出个带着他面容的丶未足月的魂灵。
甜腻的糖浆味漫过鼻腔,混着亡者之国商人身上的冷香,像根细针在太阳xue反复扎刺。
可属于甘蔗的季节早已过去。
艾玙忽然想起师父教导过,“幻觉是心的倒影”。
蛋的碎裂声突然清晰,他後知後觉发现心口渗出的血珠滴在“未出生孩子”的落款处,晕开的形状,竟与商人黄纱上绣的亡者图腾分毫不差。
然後,他看见自己躺在冰冷的石板上,胸口空荡荡的,鲜血汩汩流出,而在不远处,站着一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脸上挂着阴森的笑容。
那个与他一模一样的人忽然蹲下身,指尖戳进“尸体”胸口的空洞,指甲缝里渗出的不是血,而是半透明的絮状物,像未孵化的蛋里裹着的胎衣。
“你看,”对方忽然开口,破碎的气音听得人很难受,“心被吃掉的地方,刚好能塞进亡者之国的种子。”
“艾玙!”
“艾玙!”
艾玙擡头,一切皆是原样。
长街蒸腾的热气里,没有那位身披黄纱丶声称来自亡者之国的商人,会震颤的蛋丶渗着白发的石头,连同那个剖开胸膛的“自己”,都消失了。
“你怎麽了?”
温软的指尖突然贴上他的脸颊,邬祉担忧地瞧着艾玙:“脸色这麽差,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艾玙别开眼,“就是吃太饱,有点晕。”
“那我陪你。”
“你不是要去见人吗?你去吧,我没事的。”
邬祉还是担心,“那我早点回来,要是还难受,别瞒我。”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