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们头一次闹得这样僵,仿佛两根拧到极致的绳,谁都不肯先松半分。
艾玙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片阴影,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明摆着是想把这团乱麻暂且搁置。
可邬祉不能等,也不敢等。他抓着艾玙的手腕,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艾玙,现在必须说清楚。”
“你以为把话咽回去就没事了?”邬祉凝着艾玙躲闪的目光,字字句句都带着罡风的力道,“矛盾这东西,就像山里的石头,你不搬,它就一直堆在那儿。今日堆一块,明日堆一块,最後就会变成一座山。”
“到时候,我在山这边,你在山那边,”邬祉喉结滚了滚,声音发颤,“就算想见面,也得爬过那座山。可山那麽高,我们……我们未必爬得过去。”
他不要那样的结局。
不要等到隔阂深如天堑,才来後悔当初没有把话说透。
邬祉要现在,就在此刻,把所有藏在心底的话丶所有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坎,都摊开在光下,哪怕会疼,哪怕会吵,也总好过将来隔着万水千山,连一句“我想你”都传不到对方耳边。
“看着我。”邬祉擡起手,强迫艾玙擡起脸,眼底的红血丝清晰可见,“我们把话说明白,好不好?”
艾玙的声音轻得像芦花飘在风里,细细碎碎落在两人中间。
“我无奈于自己的命运,却无悔于自己的选
择。”艾玙望着邬祉,眼底既有放下的坦然,也有散不去的迷茫,“我渴望自由,也盼着爱……可邬祉,我从来没得选。”
“当年的事,你我都不容易。他们是陪了你这些年的夥伴,我心里都清楚。”艾玙指尖轻轻蹭了蹭邬祉的手背,“我从来没怨过你。”
话头忽然转到那些野花上,艾玙的声音柔了些,仿若对着风低语:“我总想起芦苇荡里的野花。小小的,连名字都没有,藏在高高的秆子中间。风一吹,就跟着摇摇晃晃,没个定准。”
“它们大约也不知道风会把自己捎到哪去,说不定下一刻就被吹断了,跌进泥里。可它们就那麽摇啊摇,一点也不慌乱。”
艾玙擡眼,望进邬祉的眼底,他浅浅笑了笑,带着点自言自语的味道:“其实这样也不错,是不是?不用想太多,顺着风走,信自己能接住每一阵来的风就好。”
“邬祉,我想说的是,你对我做什麽都可以。”
邬祉眼底那点刚压下去的火苗又窜了起来,得寸进尺,一点都不客气:“那你亲我。”
不是命令,却比命令更让人无法拒绝。
邬祉主动往前凑了凑,鼻尖几乎要撞上艾玙的,呼吸喷在对方脸上,带着不容回避的热度,“这次要亲嘴。”
艾玙盯着邬祉的唇,一个字一个字在心里磨,那些滚烫的字句像生涩的符咒,绕得他脑子发懵。他伸出手,指尖有些抖,轻轻抓住邬祉的衣襟往下拽了拽,声音低得像蚊子哼:“你丶你低头。”
邬祉依言俯下身。
下一秒,艾玙凑上去,嘴唇在他唇上轻轻贴了贴,一下,又一下,碰完就猛地偏过脸,耳尖红得快要滴血,连脖颈都染上一层薄红。
邬祉眼底的火腾地窜起来,他没给艾玙躲的机会,伸手扣住他後颈追上去,膝盖往前一顶,逼得艾玙下意识仰起头。另一只手钳住他的下巴,指腹摩挲着他抿紧的唇缝,轻声斥:“张嘴。”
艾玙懵着,下意识地微啓了唇。
温热的气息瞬间涌了进来。
邬祉的吻带着股狠劲,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带着急渴的啃咬,舌尖莽撞地探进来,搅得他呼吸彻底乱了套,像只被惹急了的兽,又像个不知分寸的孩子,只知道用最原始的方式宣示占有。
艾玙被吻得浑身发软,额角沁出点水光,不是哭,是被这汹涌的丶从未经历过的亲昵惊得发怔。他睁着眼,睫毛微颤,看着邬祉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里翻涌的丶连自己都未必懂的情绪,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和艾特想得有一点点不一样,但好像……就这样也可以。邬祉想对他做什麽,都可以。
直到艾玙快要喘不过气,邬祉才稍稍退开些,额头抵着他的,两人鼻尖相蹭,呼吸交缠在一起,都带着点乱。
邬祉看着艾玙泛红的眼角和被啃得发肿的唇,声音哑得厉害:“记住了吗?是这样。”
艾玙没说话,呆呆地点了点头,他的眼神还蒙着层未散的雾气,像被春水浸过的琉璃,朦胧里透着不自知的柔软。
邬祉的手指落在艾玙的衣襟上,指尖发颤,幅度很轻,动作却没断,一下接一下地落着。
粗糙的指腹蹭过细腻的布料,解开长带时,邬祉低头看了眼艾玙,问:“怕不怕?”
艾玙抿着唇,嘴唇还带着刚被吻过的红肿,半天说不出一个字。他睁着眼,望着邬祉近在咫尺的下颌线,那里绷得很紧,连带着脖颈的线条都透着股隐忍的张力。
心跳得像要撞碎肋骨,可手脚软得不听使唤,只能任由那双手继续。
“嗯?”邬祉又顶了顶艾玙的膝弯,“怕就说,疼了也说。别憋着。”
邬祉的声音里藏着些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艾玙颈间的皮肤,那里烫得惊人。
艾玙还是没说话,睫毛颤得更厉害了,他偏过头,避开邬祉的视线,但在转头的瞬间,被对方捏住下巴,重新转了回来。
“看着我。”邬祉的声音沉了些,“怕吗?”
艾玙又眨了眨眼,水汽氤氲里,他看见邬祉眼底翻涌的情绪,有渴望,有紧张,还有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
最终,艾玙轻轻摇了摇头,又轻轻点了点头,像个被揉乱了思绪的孩子,连自己都分不清是怕,还是别的什麽。
被触碰的肌肤泛起细碎的红,从眼尾漫到鼻尖,再顺着脸颊染透耳廓,仿佛雪地里泼开的胭脂,连呼吸都带着微颤的暖意。
那就是不怕。
当邬祉低头吻上那截泛着珍珠光泽的颈脖时,指腹正轻轻摩挲着对方腕骨的凹陷,那里的脉搏跳得又快又轻。
都说艾玙是块未经雕琢的暖玉,如今这玉正被人握在掌心。指腹碾过肌理的纹路,唇齿落在微凉的肌肤上,每一次触碰都像是刻刀落下的痕迹,不是粗粝的打磨,而是带着烫意的描摹,将清冷的玉色染上属于人间的温度,在无人窥见的角落,把浑然天成的璞玉,慢慢琢出只属于彼此的棱角与光泽。